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将苏冉从无尽的黑暗中拽出。
鼻腔里充斥着腐朽的霉味,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类似檀香和金属冷却后的气息。手腕处传来尖锐的刺痛,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束缚,动弹不得。苏冉猛地睁开眼,视线在模糊中逐渐凝聚——青铜蟠螭纹的穹顶在摇曳不定的烛火中投下扭曲、狰狞的暗影,仿佛无数凶兽在俯视。
这不是医院,不是矿洞,更不是任何苏冉所知的现代场所。
她正躺在一具冰冷、坚硬的棺椁里,触手所及,是雕琢繁复、透着阴森寒意的饕餮纹路。玉棺?她怎么会在这里?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缅甸那处偏远的玉矿,为了救出被困的工人,她冲进塌方危险的矿道,掌心在绝望中触及到一块冰凉、殷红的玉髓,紧接着便是灭顶之灾……
“吉时到——”
一声尖细、如同瓦片刮擦的嗓音陡然刺破了地宫的死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诡异庄严。
尚未等苏冉理清混乱的思绪,身体猛地一轻,整个玉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抬了起来。透过棺椁细微的缝隙,苏冉看到八名赤膊、肌肉虬结的力士,正扛着碗口粗的青铜锁链,锁链哗啦啦作响,在幽蓝跳跃的“地火”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甬道两侧,跪满了身着素白麻衣的人,他们低垂着头,额间无一例外地贴着一枚青玉薄片,那玉片在幽蓝火光中泛着妖异的光芒,仿佛一只只没有瞳孔的眼睛。
“放开我!你们是谁?这是哪里?”苏冉用力拍打着棺壁,嘶声呼喊。但她的声音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瞬间被一种低沉、整齐、仿佛念咒般的诵经声吞没。
掌心突然传来一阵灼痛,苏冉低头,发现不知何时,胸口被压上了一块玉佩。那玉佩色泽殷红如血,形态古朴,上面刻着繁复的夔龙纹路。而此刻,那抹刺目的猩红,正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顺着古老的纹路,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肌肤,带来一种诡异的温热感。
这触感,这颜色……竟与矿洞中那块救了她又似乎害了她的玉髓几乎一模一样!
“以处子之血养玉魄,恭送吾王——”
高昂的唱诵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苏冉猛地抬头,只见一名身着繁复玄色祭袍、头戴高冠的祭司,高举着一柄造型古朴、泛着青铜冷光的钺刀,一步步向她走来。他眼神空洞,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只有那柄钺刀,在幽蓝地火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殉葬!她成了某个陌生王朝、陌生君王的殉葬品!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苏冉的心脏。刀锋破空而来的刹那,她几乎能感受到那凌厉的杀气。就在此时,胸前的血玉猛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红色光芒!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响彻地宫。祭司手中的青铜钺刀像是被无形的巨力击中,竟在空中寸寸龟裂,化作齑粉,簌簌落下!
“血瞳……是血瞳现世!玉魄认主了!”人群瞬间骚动起来,诵经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恐、慌乱和难以置信的窃窃私语。
机会!
求生的本能让苏冉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趁着他们愣神的工夫,她猛地翻身,从敞开的玉棺中滚落在地。后背撞上冰冷潮湿的石壁,疼得她龇牙咧嘴,但此刻顾不得了。她挣扎着站起,目光迅速扫视四周,寻找逃生之路。
地宫中央,矗立着九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型玉柱,按照某种玄奥的规律排列。每根玉柱顶端,都镶嵌着一块颜色迥异的玉璧,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当苏冉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正前方那根柱子上镶嵌的青玉璧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光滑如镜的玉璧表面,竟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浮现出一行行清晰古朴的文字!
“丙寅年三月初七,楚王薨,玉脉断。”
这……这分明是《九洲玉典》残卷中的记载!作为专攻矿物学、兼修古代地质文献的地质学家,苏冉曾有幸参与过那卷神秘古籍的破译工作。但此刻,这块玉璧显现的,分明是……是尚未发生的未来之事?或者说,是即将应验的预言?
“妖女!窃取玉魄,扰乱祭祀!”祭司从震惊中回过神,发出凄厉的咆哮,枯瘦的手指直指向苏冉,“抓住她!必须夺回玉魄!”
苏冉心中大骇,转身欲逃,脚下却踩到满地的圆形玉钱,一个趔趄向前滑倒。混乱中,她下意识地伸手乱抓,恰好抓住了一根从某个陪葬箱奁中散落出来的玉带钩。
指尖触及那温润玉质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如同电流般的震颤感猛地窜遍全身!无数破碎而凌乱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她的脑海:
——金銮殿上,象征着皇权的玉玺轰然迸裂!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身披玉质铠甲的武士如同沙堡般溃散,化为齑粉!
——襁褓中的婴儿,额间竟生出细密的、闪烁着寒光的玉鳞!
——最后,所有的画面定格在一座巍峨耸立、白雪皑皑的山巅。那里,十二尊面无表情、栩栩如生的玉俑,正环绕着一个巨大无比、缓缓转动的玉轮,散发出浩瀚而沧桑的气息……
“抓住她!要活的!”祭司的声音近在咫尺,充满了气急败坏。
喉间猛地一紧!一条冰冷、沉重的玄铁锁链如同毒蛇般从身后缠上了苏冉的脖颈,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她向后倒去。呼吸瞬间被剥夺,视野开始模糊,黑暗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
濒死之际,胸前的血玉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猛地挣脱了与苏冉肌肤的接触,腾空而起!它在半空中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然后“砰”地一声,碎成了七道颜色各异、流光溢彩的光芒,如同七颗坠落的流星,射向地宫的不同方向。
其中一道最为深邃、神秘的紫色流光,在空中略一盘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没入了苏冉的眉心!
“呃啊——!”
一股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在颅内炸开。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苏冉仿佛听见虚空之中,传来一声悠远而沉重的叹息:
“千年了,第七个……”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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