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烈鸟爱情赞歌

《绯色誓约》

当晨曦为咸水湖镀上第一道金边，我看见千万支火炬自水底升起——那是火烈鸟垂颈而立的身影，如被诸神遗忘在人间的火焰，将天空与湖面同时点燃。粉红的羽翼掠过水面，惊起三千涟漪，每一圈波纹都在诉说：这世间最炽烈的颜色，原是爱情燃烧的模样。

曾记否？亿万斯年前的造物主，在调色盘上滴落最后一滴霞光时，曾指着东非大裂谷的碱水滩说："此处当有生灵，以火焰为羽，以长喙为笔，在天地间书写永恒。"于是第一对火烈鸟自熔岩中诞生，雄鸟衔来火山岩淬炼的赤玉，雌鸟采撷晚霞最温柔的丝绦，共同编织巢穴于盐壳之上。他们的雏鸟破壳时，眼角便沁着朱砂，啼鸣声里震荡着远古的盟约。

看呐！那对交颈的情侣正用喙梳理彼此的翎羽，如同《诗经》里"执子之手"的誓言具象成羽枝间的摩挲。雄鸟将采集的蓝绿藻与小虾精心反刍，雌鸟则用长喙轻点湖面，为伴侣衔来最清甜的水珠。当暴风雨撕裂云层，整片鹤群振翅高飞，唯有他们紧紧相拥着坠向风暴中心——就像《孔雀东南飞》中"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的连理枝，在苍穹之下划出绯色的闪电。这是最纯洁的爱情，是世界上唯一从一而终的爱情。

而今人所谓的爱情，不过是社交软件里跳动的头像，是橱窗中随季更迭的玫瑰，是地铁站台擦肩而过的目光。他们追逐着新鲜感的蝴蝶，却不知《楚辞》中"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的等待，早被碾作大数据洪流中的碎片。那些海誓山盟消散在朝九晚五的咖啡香里，如同古埃及壁画上剥落的金箔，徒留斑驳的印记供后人凭吊。

可火烈鸟依然守着古老的契约。每年旱季来临，盐湖收缩成琥珀般的镜面，十万只火烈鸟单足伫立，宛如千万柄插在大地上的火炬。年轻的情侣在镜中互照容颜，年迈的伴侣用脖颈环成永不断裂的圆环。当月光浸透羽毛，你能听见他们用气音吟诵：「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这跨越三千年的吟唱，比任何流行歌谣都更接近爱情的本相。

暮色四合时，整片湖区化作流动的胭脂。火烈鸟振翅飞向渐暗的天际，翅尖扫过之处，星辰纷纷坠落为绯色的光尘。我忽然明白为何古希腊人称你们为"火焰之鸟"——因为真正的爱情从不是转瞬即逝的火星，而是将灵魂锻造成钢的烈焰，在时光的熔炉里越燃越炽，直至与天地同辉。

此刻北京城的霓虹正次第亮起，玻璃幕墙映出无数仓促的吻别。而咸水湖深处的淤泥里，去年筑巢的螺旋状痕迹依然清晰可见，像极了甲骨文中"恒"字的笔画。原来永恒从来不在云端，而在一对火烈鸟相扣的蹼足间，在它们用一生书写的、永不褪色的绯色诗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