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拐进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土路时,妹妹把车窗降了下来。
一股混杂着泥土、青草和某种腐烂植物的气味,猛地灌了进来。
这味道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蛮横地撬开了我记忆的锁。
“姐,你闻到了吗?”她问,声音里带着一点点不易察uc的颤抖。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味道,是老家的味道。
是那种在城市里,无论你用多贵的香薰,都复制不出来的,带着一点野蛮生命力的味道。
车轮碾过坑坑洼洼的路面,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像是在为我们这趟迟来的归途,敲打着笨拙的节拍。
路两边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肆无忌惮地向路中间伸着懒腰,车身擦过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挽留,又像是在低声诉说着这里的寂寞。
终于,那栋青灰色砖瓦的老房子,出现在路的尽头。
它就那么安静地立在那儿,像一个佝偻着背,在村口等孩子回家的老人。
墙壁上爬满了墨绿色的爬山虎,有些地方的砖缝里,甚至倔强地钻出了几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屋顶的瓦片,有的已经碎裂,露出黑洞洞的口子,像一张张无声叹息的嘴。
我们下了车。
空气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和远处几声零星的鸟叫。
我从包里摸出那串钥匙,黄铜的,沉甸甸的,上面布满了铜绿,像一件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古物。
找到那把对应大门的钥匙,插进锁孔里。
“咔哒。”
一声脆响,像是某个尘封已久的故事,被翻开了第一页。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灰尘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阳光从门缝里挤进来,在空气中照出无数飞舞的尘埃,它们像一群迷了路的小精灵,在光柱里盘旋、跳跃。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
只是,记忆里的那个生机勃勃的院子,已经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
东墙角那棵我们小时候总在下面玩过家家的石榴树,如今只剩下干枯的枝丫,像一双双伸向天空、祈求着什么的手。
西边那个用石头垒起来的鸡圈,栅栏已经腐朽,倒塌了一半,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根风干的鸡毛,固执地粘在蛛网上。
院子中央,那口老井,井口被一块厚重的石板盖着,石板上落满了枯叶和灰尘。
我记得,小时候的夏天,奶奶总会从这口井里打上一桶水,那水冰凉刺骨,西瓜往里一放,半个小时捞出来,比冰箱里拿出来的还甜。
我和妹妹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恍惚。
我们没进屋。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们俩谁都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通往过去的门。
妹妹从后备箱里拿出两把折叠椅,我们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坐了下来。
就是这个位置。
我记得清清楚楚。
以前,爷爷最喜欢坐在这里。
一把竹制的躺椅,一把蒲扇,一壶浓茶,他能在这里坐上一个下午。
阳光透过槐树浓密的叶子,洒下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像是在地上铺了一层破碎的黄金。
我们就这样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时间,仿佛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我能听到风的声音,它穿过院墙,拂过枯草,发出“呜呜”的咽泣。
我能听到远处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后消失在田埂的尽头。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跳动声,和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沙沙”声。
妹妹从包里拿出一包薯片,“咔嚓”一声打开。
这个声音,在这片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递给我一片。
我摇了摇头。
她自己吃了起来,“咔嚓,咔嚓”,声音清脆。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穿着时尚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妆,手里拿着最新款的手机,指甲上是亮晶晶的颜色。
她和这个院子,格格不入。
就像我一样。
我们,早就不属于这里了。
“姐,”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咱爸就在这棵树上,给我们拴过一个秋千。”
我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一个用粗麻绳和一块木板做成的简陋秋千。
爸爸把我们一个个抱上去,用他那双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大手,在后面轻轻一推。
“飞喽!飞喽!”
我们的笑声,和着风声,在整个院子里回荡。
我总想荡得高一点,再高一点,高到能看见院墙外面的那片麦田。
金色的麦浪,在阳光下,一层一层地翻滚,美得像一幅画。
“记得。”我说,声音有些干涩。
“那时候,咱爸的力气可真大。”妹妹说,眼睛望着那根光秃秃的树杈,眼神有些飘忽,“他一只手就能把我举过头顶。”
是啊,那时候的爸爸,是我们眼里的超人。
他会修家里所有坏掉的东西,会编好看的竹篮,会用麦秆给我们做小动物。
他的肩膀,是我们看世界的瞭望台。
他的后背,是我们最温暖的港湾。
可是,什么时候,那个无所不能的超人,背也驼了,头发也白了,走路也需要拄着拐杖了?
我不敢想下去。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闷得发疼。
“还有奶奶,”妹妹的声音更轻了,像是在说一个遥远的梦,“她总是在那个井边,一边洗衣服,一边给我们讲故事。”
“讲那个被狐狸精迷住的书生,讲那个会变成鲤鱼的龙王三太子。”
“她的故事,好像永远也讲不完。”
奶奶的故事,确实永远也讲不完。
她的声音,就像那井水一样,清冽,甘甜,滋养了我们整个童年。
她总说,我们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是她心尖尖上的宝贝。
她会把最好吃的,偷偷塞到我们口袋里。
她会在我们被爸妈揍了之后,把我们搂在怀里,一边骂着“狠心的爹娘”,一边给我们抹眼泪。
可现在,那个最疼我们的奶奶,已经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坟堆,安静地躺在村子后面的那片山坡上。
风吹过,坟上的草,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姐,你说,人要是能一直不长大,该多好。”妹妹忽然说。
我看着她,她的眼圈红了。
我知道,她也想起了那些回不去的时光。
不长大,多好啊。
就永远活在那个夏天,有爸爸推的秋千,有奶奶讲的故事,有冰镇的西瓜,有满天的繁星。
可是,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
它推着你,往前走,不管你愿不愿意,回不回头。
我们坐着,回忆像潮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涌上心头。
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件物品,都像是一个开关,触碰一下,就会打开一段尘封的记忆。
那个缺了一角的石磨。
我记得,妈妈总是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起来推磨。
她瘦弱的身体,围着磨盘,一圈,又一圈。
“吱呀,吱呀”的声音,是整个童年,最催眠的摇篮曲。
雪白的豆浆,从磨盘的缝隙里,缓缓流出,带着一股浓郁的豆香。
妈妈会给我们每人盛上一大碗,放上两勺白糖。
那是我们童年里,最奢侈的甜品。
那个靠在墙角的旧犁。
上面布满了铁锈和泥土。
我仿佛能看到,爸爸扛着它,走向田野的背影。
他的脊背,被太阳晒得黝黑,汗水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砸在滚烫的土地上。
他总说,我们是庄稼人,土地就是我们的命根子。
只要肯下力气,土地,是不会亏待我们的。
还有那个已经破了洞的搪瓷盆。
上面印着一朵大红花,旁边还有“劳动最光荣”几个字。
小时候,我们就是用这个盆洗脸,洗脚,甚至夏天的时候,妈妈还会用它给我们洗澡。
盆里的水,总是热乎乎的,带着阳光的味道。
……
一件件,一桩桩,一幕幕。
那些我们以为已经忘记了的,被我们丢在岁月角落里的细节,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无比清晰。
它们像一部老旧的电影,在我的脑海里,一帧一帧地,反复播放。
电影里的人,在笑,在闹,在哭,在争吵。
他们是那么的鲜活,那么的真实。
我甚至能闻到,妈妈做的手擀面的香味。
我甚至能感觉到,爸爸的大手,抚摸我头顶时的粗糙和温暖。
我甚至能听到,奶奶在我耳边,用她那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一遍遍地喊着我的乳名。
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砸在干燥的泥土上,瞬间就洇开,消失不见。
我赶紧低下头,不想让妹妹看见。
可我一偏头,就看到了她通红的眼睛,和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
我们俩,就像两个傻子一样,坐在这个破败的院子里,对着一堆旧物,哭得泣不成声。
我们哭的,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我们哭的,是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
我们哭的,更是那个,在时光里,被我们弄丢了的,曾经的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慢慢地偏西了。
阳光不再那么刺眼,变得温柔起来,给整个院子,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风也停了。
空气里,那种安静,变得更加浓稠,像是一块巨大的海绵,吸走了所有的声音。
我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个院子,它像一个巨大的记忆容器。
里面装满了太多的爱,太多的温暖,太多的辛酸,太多的不舍。
这些情感,太重了。
重到,我们有些承受不起。
它们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我们紧紧地包裹住,让我们动弹不得。
我看着妹妹,她也正看着我。
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和我一样的,想要逃离的情绪。
是的,逃离。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再待下去,我们会被这些回忆,给吞噬掉的。
“走吧。”我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嗯。”妹妹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我们没有再回头去看一眼。
我们甚至没有勇气,去跟这个院子,做一次正式的告别。
我们就像两个打了败仗的逃兵,仓皇地,狼狈地,逃离了这个充满了我们整个童年和少年时光的地方。
坐上车,妹妹发动了引擎。
车子缓缓地,驶离了那个让我们魂牵梦绕,又让我们不敢面对的地方。
在后视镜里,我看到那栋老房子,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大块。
车里,依旧是一片沉默。
只有音响里,放着一首不知名的,舒缓的音乐。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照在我们的脸上,明明灭灭。
“姐,”妹妹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说,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
回来吗?
我不知道。
理智告诉我,我们应该回来。
这里,是我们的根。
无论我们飞得多高,走得多远,根,都不能断。
可是,情感上,我却有些害怕。
我害怕,再次面对那种,被回忆淹没的无力感。
我害怕,再次看到那些,提醒着我们时光流逝,物是人非的场景。
“会的。”良久,我听到自己说。
“等我们,再勇敢一点的时候。”
妹妹没有再说话,只是把音乐的声音,调大了一些。
车子上了高速。
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向后倒退。
那些绿色的田野,那些低矮的村庄,那些蜿蜒的河流,都变成了一道道模糊的影子。
城市的轮廓,在远处的天际线上,慢慢地清晰起来。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那是我们现在生活的地方。
一个充满了机遇和挑战,也充满了压力和疲惫的地方。
我们拼了命地,从那个小村庄里逃出来,扎进了这个钢筋水泥的丛林里。
我们以为,我们成功了。
我们有了体面的工作,有了不错的收入,有了自己的房子和车子。
我们活成了,父母期望我们成为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我们的心里,却总是空落落的?
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会想起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小院?
手机响了。
是妈妈打来的。
我接起电话。
“喂,妈。”
“你们到哪儿了?吃饭了没有?”妈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贯的关切。
“在路上了,快到了。我们不饿。”我说。
“老房子都还好吧?有没有哪里漏雨?院子里的草,是不是长得很高了?”妈妈一连串地问。
我能想象出,电话那头的她,一定是一边在厨房里忙活着,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
她的世界,永远都是那么具体,那么琐碎。
柴米油盐,吃穿住行。
“都挺好的,妈。就是……有点想你做的手擀面了。”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uc的哽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然后,我听到妈妈说:“回来吧,我给你们做。”
“好。”
挂了电话,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也不是因为怀念。
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心安。
我忽然明白了。
那个老院子,它不是一个需要我们回去守护的地方。
它更像是一个充电站。
当我们在外面的世界,跑得累了,跑得倦了,跑得快没有力气的时候,我们可以回去。
回去,看看那棵老槐树,摸摸那口老井,坐一坐那把旧椅子。
然后,从那些回忆里,汲取力量。
汲取,那些曾经支撑着我们的父母,走过无数艰难岁月的,那种坚韧,那种乐观,那种对生活最朴素的热爱。
然后,带着这些力量,重新出发。
我们逃离的,不是那个院子。
我们逃离的,是那个沉溺在过去,不愿长大的自己。
我们奔向的,也不是那个冰冷的城市。
我们奔向的,是一个有父母在,有热汤热饭在等着我们的,真正的家。
车子下了高速,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窗外,是璀璨的灯火,和喧嚣的人声。
我看着身边,正在专心开车的妹妹。
她的侧脸,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显得那么柔和,又那么坚定。
我想,她也一定,想明白了吧。
我们,再也不是那个,需要躲在父母翅膀下的小女孩了。
我们,也该学着,张开自己的翅膀,去为他们,遮风挡雨了。
那座老院子,它会一直在那里。
像一个沉默的灯塔,在我们人生的航程里,为我们指引着方向。
它会一直在那里,等着我们。
等我们,下一次,带着更好的自己,回去看它。
车子在小区楼下停稳。
我和妹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电梯。
电梯里,光可鉴人的镜面上,映出我们两个人的脸。
有些疲惫,但眼神,却比来时,要明亮了许多。
家门打开,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脸上带着笑。
“回来啦?快去洗手,面马上就好了。”
爸爸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看到我们,也露出了笑容。
“路上还顺利吧?”
“顺利。”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完成了一次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回到了,最温暖的港湾。
饭桌上,妈妈给我们一人盛了一大碗手擀面。
白色的面条,绿色的青菜,红色的西红柿鸡蛋卤。
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我夹起一筷子面,放进嘴里。
还是那个味道。
那个,从小吃到大,刻在味蕾深处的,妈妈的味道。
我一边吃,一边跟爸妈说着,在老房子里看到的一切。
我说,院子里的草长得好高,都快到我腰了。
我说,东墙角的那棵石榴树,好像已经枯死了。
我说,堂屋的门锁,有点不好用了,下次得找人修修。
我说的,都是一些琐碎的,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没有提,那个让我们坐了一下午,最后仓皇逃离的院子。
我没有提,那些汹涌而来的回忆。
我更没有提,我们俩,在那个院子里,哭得像个傻子。
有些情感,是不需要说出口的。
我知道,他们都懂。
爸爸听着,不时地点点头。
妈妈听着,眼圈,也有些泛红。
“老了,都老了。”爸爸忽然叹了口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房子老了,没人住,就败得快。”
“人也一样啊。”
我看着爸爸,他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白了。
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又深又密。
那双曾经能把我们举过头顶的手,现在布满了老年斑,端着酒杯的时候,会微微地颤抖。
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我们总以为,时间还很长,来日方长。
我们总以为,父母,会永远像我们记忆里那样,年轻,健康,无所不能。
可是,我们忘了。
岁月,对谁,都是公平的。
它在我们身上,留下了成长的痕迹。
也在他们身上,刻下了衰老的印记。
“爸,妈,”我放下筷子,看着他们,认真地说,“等过几年,我们把你们,接回老家去住吧。”
“那里空气好,清净。”
“我们把院子,重新收拾一下,种上菜,养上鸡。”
“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妹妹也跟着说:“对,到时候,我给你们买个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们一有空,就回去看你们。”
爸爸妈妈听了,都愣住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都笑了。
“傻孩子。”妈妈说,眼泪却掉了下来。
“我们哪儿也不去。”
“你们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
“家,不是那个房子。”
“是人。”
是啊,家,是人。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
聊过去,聊现在,聊未来。
聊我们小时候的糗事,聊我们工作中的烦恼,聊我们对未来的期许。
客厅的灯,一直亮到很晚。
躺在床上,我却久久不能入睡。
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那个破败的小院。
和那个,坐在院子里,不知所措的,自己。
我好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刻地去思考过,关于时间,关于亲情,关于成长,关于归宿的意义。
我们这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
是金钱?是地位?是名利?
或许,都是。
或许,也都不是。
我们拼尽全力,想要挣脱故土的束缚,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当我们真的,走出去,站稳了,回过头来,才发现。
那个我们一心想要逃离的地方,却成了我们,最想回去的,天堂。
而那些,我们曾经以为,会永远陪在我们身边的人,却在不知不uc间,慢慢地,老去。
我们,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
总是在远离之后,才懂得思念。
总是在长大之后,才懂得,父母的不易。
这,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第二天,我和妹妹,要回我们自己的家了。
临走前,妈妈又给我们装了满满一后备箱的东西。
她自己种的蔬菜,自己养的鸡下的蛋,自己包的饺子,自己晒的干菜……
她说:“外面的东西,再好,也没有家里的干净,有营养。”
“你们工作忙,要好好吃饭,别总吃外卖。”
“有空,就常回家看看。”
我看着她,在车边,一遍遍地叮嘱着,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我用力地,抱了抱她。
“妈,你放心吧。”
“我们会的。”
车子开动了。
在后视镜里,我看到,爸爸妈妈,一直站在那里,冲我们挥着手。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就像,昨天,我们在后视镜里,看到的,那栋老房子一样。
我忽然觉得,他们,和那栋老房子,是那么的像。
他们,都是我们的根。
是我们,无论走到哪里,都割舍不下的,牵挂。
也是我们,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汲取到力量的,源泉。
“姐,”妹妹忽然说,“我们,好像,真的长大了。”
我转过头,看着她。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闪着光。
那是一种,褪去了迷茫和脆弱,变得坚定而有力量的光。
我笑了。
“是啊。”
“我们,长大了。”
我们,终于读懂了,那个小院里,隐藏的,关于爱的密码。
我们也终于明白了,那场“逃离”,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一个,学会了爱,学会了珍惜,学会了担当的,新的开始。
未来的路,还很长。
我们,还会遇到很多的,风风雨雨。
但是,我不怕了。
因为我知道,在我的身后,永远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让我,停靠。
永远有那么两个人,在等我,回家。
而我,也要努力,成为他们的,骄傲和依靠。
就像,当年,他们,为我们做的那样。
车子,汇入滚滚的车流,向前驶去。
我的手机里,还存着昨天在那个小院里,拍下的唯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那棵老槐树。
夕阳的余晖,穿过它稀疏的枝丫,在布满青苔的地面上,投下了一个,长长的,温柔的,影子。
就像一个,拥抱。
一个,来自过去的,拥抱。
我知道,这个拥抱,会一直,温暖着我。
陪我,走过,未来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那一下午的阳光,那一下午的风,那一下午的沉默,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生命里。
它让我明白,有些地方,回不去,不是因为它变了,而是因为我们长大了。
我们的世界变大了,心变复杂了,肩膀上扛起了更多的责任。
那个纯粹的、无忧无虑的童年小院,只能存在于记忆里,像一颗琥珀,晶莹剔透,却也脆弱易碎。
我们“逃离”的,或许不是那个地方本身,而是害怕触碰到那份脆弱。
害怕我们如今这颗被城市打磨得有些坚硬的心,会不小心,把它碰碎。
碎掉的,不仅仅是回忆,更是我们内心深处,最后的那一点点柔软和天真。
后来,我和妹妹之间,有了一个不成文的约定。
我们不再轻易提起那个下午。
但我们,却比以前,更频繁地给爸妈打电话。
我们会耐心地,听妈妈讲,今天菜市场的菜价,邻居家的八卦。
我们会认真地,听爸爸分析,国家大事,和他新学的养生之道。
我们开始学着,去理解他们的世界,就像他们,曾经努力理解我们一样。
我们也开始,把他们,规划进我们的未来。
妹妹的手机备忘录里,多了一项“每年带爸妈体检”。
我的购房计划里,多了一个选项,“离爸妈近一点的三居室”。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弥补,那些因为成长而错过的,陪伴。
去偿还,那些我们曾经以为,理所当然的,爱。
有一次,公司组织团建,去了一个所谓的“生态农庄”。
农庄里,有仿古的建筑,有刻意做旧的农具,有穿着统一服装的“村民”,在表演着传统的农耕活动。
同事们都很兴奋,拍照,发朋友圈,感叹着“田园生活的诗意”。
我却觉得,索然无味。
那些,都是假的。
真正的田园生活,不是表演,不是诗意。
它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与土地相依为命的,生存方式。
它有清晨的露水,有正午的烈日,有傍晚的炊烟。
更有,被汗水浸透的衣衫,被农具磨出老茧的双手,和被岁月压弯的,脊梁。
我想起了,爸爸扛着犁,走向田野的背影。
我想起了,妈妈在石磨前,一圈圈推磨的身影。
那才是,真正的,田园。
那才是,我们生命的,来处。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小院。
院子里,不再是破败的景象。
石榴树,开满了火红的花。
鸡圈里,挤满了咯咯哒的母鸡。
奶奶,坐在井边,笑眯眯地看着我。
爷爷,躺在槐树下的躺椅上,摇着蒲扇。
爸爸,正在给秋千,换一根更结实的麻绳。
妈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从厨房里走出来,冲我喊:“丫头,快来吃饭啦!”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风,轻轻地吹过耳边。
一切,都还是,记忆里,最好的样子。
我笑着,向他们跑过去。
跑着,跑着,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已经亮了。
枕边,湿了一片。
我知道,我不是在为失去而哭泣。
我是在为,拥有过,而感恩。
谢谢你们,我的亲人。
谢谢你,我的故乡。
是你们,给了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是你们,让我,成为了今天的,我。
虽然,我再也回不去那个,无忧无虑的夏天。
但是,我会带着你们给我的爱和力量,勇敢地,走下去。
走向,每一个,属于我的,明天。
而那个小院,那个承载了我所有童年梦想的地方,它会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成为我,心中,最柔软,也最坚固的,地方。
它是我出发的地方,也是我最终,灵魂的归宿。
无论我走多远,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到,它在那里,安静地,等着我。
就像,一个永恒的,坐标。
在我人生的地图上,闪闪发光。
提醒着我,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这,或许就是,那场“逃离”,带给我,最重要的,意义。
它让我,在告别中,学会了成长。
在怀念中,找到了方向。
在眼泪中,看清了,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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