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宠皇后全部攻略(攻略成功后)

独宠皇后全部攻略(攻略成功后)

admin 2025-10-25 资讯 2 次浏览 0个评论

"若敢纳她进门,我便当夜写下和离书。"烛火映照下,王妃目光如刃,十年情深抵不过一道旧疤。当系统提示回归倒计时,她最后一次凝视这个亲手选择又亲手放弃的世界。

   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

  暮色如墨,渐渐浸透窗棂,我与萧临的争执在寂静中骤然爆发。

  他执意要将表妹纳入府中为妾,言语间不容置疑。

  我攥紧袖中的手帕,指节泛白,声音却稳得惊人:“这府中已有正妻,何须再添一人?”

  萧临眸光一沉,眉峰蹙起,似有怒意在眼底翻涌:“红豆,你这是在挑战我的决定?”

  “不是挑战,是劝阻。”我抬眼直视他,烛火映照下,目光如刃,“你是王爷,可也是我的夫君。”

  他冷笑一声,唇角微扬,却无半分笑意:“寻常男子尚可纳妾,我身为亲王,反倒束手束脚?”

  “别人如何,我不问。”我缓缓站起身,裙裾拂过地面,带起细微的窸窣声,“但你萧临,若敢纳她进门,我便当夜写下和离书。”

  他瞳孔骤缩,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刺中:“你竟拿和离威胁我?”

  “不是威胁。”我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钉,“是承诺。”

  屋内一时死寂,唯有铜漏滴答,敲打着两人之间愈发凝重的空气。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眼神从震怒转为失望,最终化作一声冷哼:“你真是不可理喻!”

  话音未落,他猛地甩袖转身,玄色袍角划出一道凌厉弧线,撞开雕花门扉,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我立在原地,指尖冰凉,窗外一树梅枝轻颤,几片残瓣悄然坠地,无声无息。

  2

  不可理喻。

  我身子一晃,指尖猛地扣住桌沿,才没跌倒。

  十年朝夕相伴,换来的竟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断语。

  系统的声音忽地在耳畔响起:【宿主,现在想回去吗?】

  五年前,任务完成那夜,萧临只说了一句“留下来”,我就把命都押在这片异世。

  那时我曾试探着问他:“若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他立刻攥紧我的手,眉心皱成结:“红豆,别胡说。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我在原来的世界孤身一人,无亲无故;而他,早已在我心底生根发芽,五年攻略,步步为营,最终却让我彻底沦陷。

  所以我留了下来。

  大婚那日红烛高照,凤冠霞帔映得满室生辉,他执我手,一字一句许下誓言:“此生唯你一人,绝不负卿。”

  婚后五年,他当真未曾纳妾,连贴身侍女也换了男童,宫中上下皆知陛下独宠皇后红豆。

  渐渐地,坊间传出我善妒狠辣的流言。

  他听闻后勃然震怒,当即颁下诏书:“红豆乃天下至柔至善之女子,是朕不愿见他人近身!”

  可就在我们成婚第五年的初春,那个远在塞外的青梅竹马——晓晓,孤身归来。

  她曾在萧临幼年时救他于雪地,那一道旧疤至今还留在他左腕内侧。

  她回来不过月余,某个雨夜,他坐在案前,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吞没:“红豆,我想纳晓晓为妾。”

  窗外一道惊雷劈过,照亮他半边冷峻的脸。

  我站在门边,手中捧着刚炖好的参汤,热气早已凉透。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垂下的眼睫,像覆了一层霜。

  良久,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陛下,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他抬眸,目光复杂:“我记得。”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轻轻重复,唇角竟扬起一丝笑,“可如今,连‘一双’都要容不下我了吗?”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是避开我的视线:“她病得很重,若不入宫调养……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

  “所以,就用一个妾位来赎她的命?”我低声问,指尖掐进掌心,“那我的命呢?这五年,我为你挡了多少明枪暗箭,你可还记得?”

  他沉默,指节泛白。

  屋外雨势渐急,檐下铜铃叮咚作响,像是谁在哭。

  3

  我手中握着三次重返过去的机会。

  这一次,是第二次折返人间。

  我仍固执地想给萧临一次机会——只要他还记得那个雨夜里,在梨花树下对我许下的誓言。

  可他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像一缕影子般从我生活中抽离。

  每日早出晚归,脚步匆忙,连眼神都避着我。

  第四日清晨,府门前忽然挂起成串的红灯笼,映得青石阶都染上一层暖色。

  丫鬟低声议论:“明日便是公子迎林姑娘过门的日子。”

  我才恍然明白,这场婚事从未征求我的同意,不过是披着商议外衣的通知罢了。

  他的“尊重”,原来只是单方面的宣告。

  心口仿佛被寒冰凿穿,冷得发麻。

  我倚在窗边,望着那抹刺目的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系统,带我回去吧。”

  回应很快传来:【回归时间定于明夜子时】。

  我顿了顿,又问:“我走了之后……这具身体怎么办?”

  【将由适配度最高的意识体接管,成为你在这一时代的延续傀儡】。

  原来如此。

  也好。

  我本就与这时代格格不入。

  要我与人共侍一夫?绝无可能。

  若他直言不爱了,我们一纸和离,各自安好,我认输也甘心。

  他曾是我亲手选的人,我输得起。

  但我无法容忍的是,他一边说着爱我,一边把别的女人娶进家门,还美其名曰“保护”。

  这违背了我二十多年所信奉的一切。

  暮色四合时,萧临终于现身。

  四天未见,他鬓角微乱,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像是熬过了几个不眠之夜。

  推门进来时,脚步迟疑,目光低垂,只敢落在地面砖缝之间。

  “晓晓她……自幼失怙,孤身一人。”他开口,嗓音干涩,“我纳她进门,并非出于情爱,只为护她周全。她不会影响你我之间的感情。”

  若是从前,听到这种话,我定要冷笑质问:“那你为何不替她另寻宅院安置?偏要抬进正妻之列?”

  可如今,离别在即,情绪反倒沉淀下来。

  我坐在灯影边缘,指尖轻轻摩挲茶盏边缘,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嗯,我明白了。”

  “你能理解?”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

  他伸出手,似乎想抚上我的脸,动作温柔却带着试探。

  我本能地侧脸避开。

  那只手僵在半空,最终缓缓垂落。

  萧临的脸色微微一沉,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即勉强扯出一个笑:“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和晓晓之间,真的只是兄妹之情。”

  我静静看着他,唇角极轻地扬了扬。

  没有说话。

  心里却冷笑了一声。

  保护的方式千千万,偏偏选了最暧昧的一种——让她睡在我的对面屋,唤我一声“姐姐”。

  真是高明啊。

  4

  大婚当日,我独坐于新房之内,红烛摇曳,映得四壁生辉。

  外头锣鼓喧天,丝竹声声入耳,喜庆的调子却像隔着一层厚纱,遥远而模糊。

  萧临知晓我不愿见赵晓晓,便一句未提让我去前厅观礼。

  即便只是纳妾,他却将排场铺得比寻常正妻出嫁还要隆重。

  聘礼、花轿、鼓乐仪仗,样样不落,连宗族长辈都惊叹:“这哪是纳妾,分明是再娶一回。”

  他甚至请了钦天监择吉时,按正婚礼制走完六礼。

  我倚在床头,唇角微扬,笑得苦涩又讥诮。

  “你瞧,他待她,竟如当年待我一般。”我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抚过盖头边缘。

  闭目之际,心似沉入寒潭,只一瞬间,魂魄仿佛离体而去。

  再睁眼时,头顶是雪白无瑕的天花板,冷光灯管嗡嗡作响。

  病房门被推开,一道男声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撞进耳膜:“你终于醒了!”

  古代傀儡视角——

  与此同时,那具躺在婚床之上的躯壳缓缓睁开双眼。

  眸光初显空茫,继而清明,像是有另一个人悄然入驻。

  她坐起身,动作轻缓地活动肩颈,指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窗外夜色浓重,檐角风铃轻晃,月光斜洒在青砖地上,斑驳如碎银。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仍穿着的大红嫁衣,袖口金线绣着并蒂莲,精致得近乎奢靡。

  “这身衣服……还真是半点都没省。”她低喃,声音里透着陌生的冷意。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踏碎了庭院的寂静。

  一个时辰后,本该宿在侧院洞房的萧临推门而入。

  他已褪去新郎吉服,换上一身鸦青常袍,腰间玉佩轻晃。

  脸上笑意未敛,眼角眉梢皆染得意,仿佛做了件极了不起的事。

  他走近床边,语气亲昵中带着邀功:“红豆,我回来了。”

  女子转头看他,目光平静得令人心惊。

  “这么快?”她挑眉,“那边的新娘子,可还满意?”

  萧临一愣,随即失笑:“你这是吃醋了?”

  他伸手欲抚她的脸,却被她微微偏头躲开。

  “我只是好奇,”她淡淡道,“你费尽心思演这一出,到底图什么?”

  萧临笑容微滞,眼神闪过一丝复杂。

  “你不明白吗?”他低声,“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永远只能是妾。”

  女子凝视着他,良久才轻笑一声:“可你忘了,真正的红豆……早就死了。”

  5

  我眉梢轻轻一动,声音如春水般平缓:“王爷,您的住处应在东厢。”

  “你还在恼我?”萧临的声音里裹着几分委屈,脚步却已朝我靠近。

  他试探着伸出手,指尖将触未触时顿了顿,见我没有退避,眼底掠过一丝暗喜。

  “你是我的正妻,我去旁人那里作甚?我心里只想着与你共枕。”他笑着打趣,语气轻佻得仿佛昨夜的事从未发生。

  可话音未落,院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女子慌乱的呼喊:“王爷!夫人胸口绞痛,快要昏过去了!”

  那声音尖锐刺耳,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震出一圈涟漪。

  萧临身形一僵,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终是低声道:“红豆,晓晓素有心疾,我去看她一眼,很快回来。”

  若换作从前的我,定会冷笑反问:“病重便该延请太医,你去了又能如何?”

  但如今不同。

  我垂眸浅笑,袖中手指悄然收紧又松开,唇角依旧温婉:“去吧,莫耽搁。”

  窗外竹影婆娑,晨光斜照进屋,映得我侧脸轮廓柔和如画。

  第三日清晨,同样的情景再度上演。

  他刚踏进门槛,外头便又响起那熟悉的惊呼:“王爷!夫人喘不上气了,脸色发青!”

  萧临眉头微蹙,转身前迟疑了一瞬:“红豆……”

  “去吧。”我打断他,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她身子弱,你多照应些也是应当。”

  他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匆匆离去。

  那一夜,他未曾归房。

  次日晨钟敲响,我独坐镜前梳妆,铜镜映出一张神色安然的脸。

  侍女捧着茶盏进来,低声禀报:“王爷今早是从西廊过来的,没走咱们这边。”

  我指尖一顿,随即继续挽起发髻,淡淡道:“知道了。”

  风从窗缝渗入,吹动帷帐一角,拂过床头未收的绣鞋——那是他昨日留下的。

  晌午时分,他在回廊尽头停下,远远望来,眼神复杂难辨。

  我恰好推门而出,手中握着一本诗集,抬眼与他对视。

  阳光洒在他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纹熠熠生辉,却掩不住眼底那一抹躲闪。

  “这几日辛苦你了。”我缓步走近,语气如常,“林姑娘体弱,你也需保重自身。”

  他喉结微动,声音干涩:“红豆,我……”

  “王爷不必多言。”我微微一笑,目光清澈无波,“您自有您的难处,我都明白。”

  他怔在原地,似被这平静刺伤。

  我转身离去,裙裾轻摆,背影挺直如松。

  身后寂静无声,唯有风吹檐铃,叮咚作响。

  回房后,我倚窗而立,望着庭院深处那株海棠——花期将尽,花瓣随风零落。

  指尖抚过窗棂,冰凉触感渗入肌肤。

  他是亲王之尊,宠爱谁、冷落谁,皆是寻常。

  我又怎会不懂?

  6

  晨光初透,雕花窗棂外的梧桐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赵晓晓踏着细碎步子进了正院。

  她刚用完早膳,脸颊泛着被脂粉与情事共同滋养出的绯色,脖颈间一道暧昧红痕若隐若现,像是昨夜缠绵的印记尚未褪去。

  “姐姐恕罪,本该一早就来请安的。”她声音娇软,眼波流转,“可王爷今晨格外缠人,我实在脱不开身呢。”

  她刻意放慢语调,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仿佛已窥见我内心的崩塌。

  我端坐主位,指尖轻抚茶盏边缘,热气氤氲中映出一张平静无波的脸。

  “原是如此,倒不必自责。”我抬眸看她,语气如常,“王爷近来政务繁忙,能得片刻闲情,也是你的福分。”

  随即命侍女取来一对玉镯、两匹云锦,“些许薄礼,权作慰劳。”

  那笑容温婉得体,像极了宿主惯常的模样——只是内里早已空荡。

  赵晓晓接过赏赐,指尖微微收紧,眼中闪过一丝挫败。

  她本想激我失态,却只撞上一堵沉默的墙。

  “姐姐素日最爱这园中景致,不如今日陪我走走?”她忽而换上亲昵口吻,伸手挽住我的臂弯,“湖心亭的风最是清爽,荷花也开得正好。”

  我任她牵引,步履从容地穿行于回廊之间。

  夏日骄阳洒落青石小径,蝉鸣阵阵,荷塘碧波连天,粉白花瓣在热浪中微微颤动。

  水面上浮着几片残叶,一只蜻蜓点水而过,漾开圈圈涟漪。

  赵晓晓忽然停下脚步,侧身望着我,笑意渐冷:“姐姐可觉得这荷花美?红艳似血,清丽如仙……可惜,终究立于浊水之上。”

  我还未及回应,她猛然向后退了一步——脚尖离岸,整个人直直坠入水中!

  “救命!王妃推我下水了!”她的侍女尖叫起来,声音撕裂了午后的宁静。

  “夫人落水了!快救人啊!”仆人们慌乱奔走,有人跳下水捞人,有人飞奔去找大夫。

  不多时,萧临疾步赶来,玄色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一把将湿淋淋的赵晓晓抱入怀中,她面色惨白,嘴唇发紫,瑟瑟发抖地依偎在他胸前。

  “红豆!”他目光扫向我,眼神如冰刃刺来,“你竟狠心至此?!”

  我站在烈日之下,阳光灼烧着皮肤,心口却泛起一阵陌生的寒意——那是宿主残留的情绪吗?

  “我没有推她。”我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近乎冷漠,“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萧临冷笑一声,抱着赵晓晓转身就走:“晓晓不会凫水,你让她跳进三丈深的池子寻死?苏红豆,我从前只道你善妒,却不料你心肠如此歹毒!”

  他的背影决绝,留下我独自伫立湖畔。

  热风拂面,荷香扑鼻,可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灰雾。

  傀儡不懂愤怒,也不知委屈,我只是按剧情行走的影子。

  半月之后,萧临再次踏入我的院子。

  彼时槐花正落,细碎白瓣随风飘进屋内,落在案几上的诗笺上。

  他站在门槛前,神情紧绷,袖口微颤:“晓晓病势沉重,太医说恐伤及根本。”

  我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如古井:“不是我推她下去的。”

  “够了!”他猛地攥紧拳头,又强行松开,“我不愿再听你辩解。你去向她道歉,至少让她心里好受些。”

  顿了顿,他声音低了几分,带着压抑的恳求:“还有……我想封她为侧妃。”

  他说这话时始终垂着眼,不敢直视我,仿佛怕看见我眼中爆发的风暴。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他额角渗出的细汗,看他喉结滚动的挣扎。

  良久,才启唇,一字一句道:“好。”

  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坠地。

  萧临猛地抬头,瞳孔微震,像是没听清。

  “你说什么?”

  “我说,好。”我重复一遍,嘴角甚至浮现出一抹浅笑,“侧妃之位空置已久,林姑娘温柔贤淑,的确堪当此任。”

  他怔住了,原本预备好的劝说之词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叹息。

  他盯着我看许久,忽然低声问:“红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你不爱我了?”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风中残烛,摇曳着最后一缕希望。

  我没有回答。

  因为答案不属于我。

  我只是傀儡,在命运的丝线牵引下,一步步走向既定的结局。

  7

  “臣妾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我垂着眼,声音轻得像落在水面的柳絮。

  萧临的手突然攥住我的腕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月光从雕花窗棂斜切进来,在他指节上投下斑驳的影。

  我眉心微动,却没有挣脱,只将唇角轻轻扬起:“从前不这么叫,如今改了称呼,若让王爷不悦,那便不叫了。”

  他的呼吸一滞,眼底掠过一丝痛色:“你还在怨我?”

  我抬眸看他,烛火在他瞳孔深处跳动,像一场未熄的野火。

  “夫君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楚得很。”我缓声说,“妇人以夫为纲,您是主心骨,我又怎敢生您的气呢?”

  这话本该让他安心。

  可他却更紧地扣住了我的手,仿佛想从这具躯壳里抠出那个熟悉的影子。

  “红豆……”他嗓音低哑,“你以前从不会这样说话。”

  屋外风穿廊而过,吹得帷帐轻晃,如同那年春日初见时的模样。

  那时他在梅林执伞而来,唤我“红豆”,一字一句都带着暖意。

  而现在,他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看穿皮囊下的魂魄是否还是同一个人。

  “只是一个称呼罢了。”我柔声道,指尖微微蜷缩,压下腕间的刺痛,“若您介意,以后我不用了便是。”

  他忽然松开手,转身走向窗前。

  夜露浸湿了青砖地面,倒映着半轮残月。

  “你知道我为何要纳晓晓为妾吗?”他背对着我,声音沉入寒潭。

  “她说她孤身回京,无人照应。”我静静接话,“您怜惜表妹,原也无可厚非。”

  “不是怜惜!”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她是女子,流落外头,一个不慎便会毁了一生清誉!”

  我轻轻点头,语气平和:“所以您给她置宅、配人,日日亲自探望?”

  “我只是想护她周全。”

  “那日在金玉坊,您亲手为她簪钗,离得那样近——连她的发丝拂过您袖口都未曾察觉。”

  萧临怔住,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社交距离……我当时不懂。”他喃喃,“可现在明白了,有些事,避不开。”

  “避不开?”我终于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若真避不开,又何必当初答应我,此生不再纳妾?”

  “那时我以为能守住。”他闭了闭眼,“可当她被人拦在巷口,撕破的衣袖沾满尘泥……我竟迟到了整整一刻钟。”

  “所以您便觉得,唯有纳入府中,才算万全?”

  “你不明白!”他猛然睁眼,“若是旁人坏了她名节,世人只会唾骂她不清白!可若她是我妾室,谁敢多言一句?”

  “那她的眼泪,就值得用我的委屈去换?”

  “红豆!”他上前一步,却又止住脚步,“我不是要伤你……只是……”

  只是什么?

  他没能说出口。

  我也未曾追问。

  那一夜之后,我再未与他争执。

  我学会了低头,学会了顺从,学会了用“王爷”称呼他。

  我甚至在他提起赵晓晓时微笑颔首,说:“表小姐温婉识礼,确是良伴。”

  可他看我的眼神,一日比一日黯淡。

  此刻,他站在月下,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成婚当日我亲手为他系上的。

  “不一样。”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什么不一样?”我问。

  “你……不再是原来的你了。”

  我望着他,良久,缓缓屈膝行礼:“回王爷,人总会变的。”

  风卷起裙角,吹散了最后一缕余温。

  8

  赵晓晓的侧妃册封圣旨迟迟未至,萧临却已接到朝廷急令,启程前往灾区赈济百姓。

  马蹄踏碎晨露,旌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他站在府门前回望我一眼,眼中藏着未尽之言。

  “随我去吧。”他低声说,声音里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我垂眸抚了抚袖口绣着的银线梅花,指尖微凉:“不必了,王府需人守着。”

  他皱眉:“你从前不是最爱四处走动?怎的如今反倒拘束起来?”

  我抬眼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那是年少轻狂,如今身份不同,总得有个王妃的样子。”

  天边云层低垂,仿佛压在人心头的一块石头。

  宿主初为王妃时,曾像一只不愿归巢的飞鸟,日日追逐市井喧闹与山野清风。

  她缠着萧临策马出城,在茶楼听曲,在湖上泛舟,笑声洒满长街小巷。

  若萧临政务繁忙脱不开身,她便独自换上素裙,带着贴身婢女穿行于坊市之间。

  那时流言四起,朝臣私语纷纷:“堂堂亲王正妃,竟如此不知检点!”

  那些话如针尖刺耳,宿主只当风吹过耳。

  可我不一样。

  我必须活得滴水不漏。

  那日我在廊下绣一对并蒂莲,萧临踱步而来,眉心紧锁:“若我不放心晓晓一人同行,能否带她一道去?”

  金线穿过绸缎,发出细微的“嗤”声。

  我缓缓收针,唇角扬起一抹温婉笑意:“妹妹自幼伴你长大,知你饮食冷暖,有她在,自然更好。”

  他猛地攥住栏杆,指节泛白:“苏红豆,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我轻轻摇头,目光落在庭院深处飘落的枫叶上:“我在乎的是王爷平安归来。”

  “好一个贤惠大度!”他冷笑一声,转身大步离去,衣袍翻卷如怒涛。

  落叶在他身后旋起一圈枯黄的弧线。

  接下来的三个月,边关战报频传,灾情未解,萧临的家书却一封未断。

  每封信都用端正楷书写就,字字规整,却掩不住字里行间的柔情蜜意。

  “晓晓亲手熬了药粥,温火慢炖两个时辰,味道竟比御膳房还讲究。”

  “夜里暴雨倾盆,她怕我受寒,守在外间添炭直至天明。”

  我读完便搁在一旁,命侍女收进箱笼,脸上始终波澜不惊。

  回信中只写道:“天寒多加衣,莫负圣恩,体恤百姓。”

  笔迹清瘦端庄,一如我每日晨起对镜描画的眉形——精准、克制、毫无破绽。

  三个月后,北风渐歇,春意初萌。

  一辆青帷马车驶入王府前的石道,尘土飞扬中,萧临率先跃下,伸手扶住车内之人。

  赵晓晓探出身来,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入他怀中。

  “哎呀!”她惊呼一声,脸颊绯红,“真是笨手笨脚的……”

  萧临稳稳托住她的腰肢,低笑:“慌什么,我在呢。”

  阳光斜照在他肩头,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宛如一幅精心绘制的仕女图。

  我立于台阶之上,手中帕子轻轻一抖,掩住唇边即将溢出的冷笑。

  “恭迎王爷回府。”我缓步而下,裙裾拂过石阶,姿态从容如旧。

  随行而来的还有内廷使者,捧着明黄圣旨高声宣读。

  赵晓晓跪地接旨,指尖微微颤抖,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

  “臣女定不负圣眷,恪守本分,辅佐王妃治理内宅。”

  我上前一步,亲自将她扶起,语气温柔似水:“妹妹一向懂事,这侧妃之位,实至名归。”

  她怔了一瞬,嘴角勉强牵起:“全赖姐姐宽厚包容,才让我有机会服侍王爷。”

  我凝视她片刻,忽而轻笑:“你说谢我?不必。这是你应得的。”

  她笑容僵了半息,随即低头敛目:“姐姐襟怀广阔,妹妹佩服。”

  春风拂过回廊,吹乱了檐角铜铃的节奏。

  9

  册封礼的红毯铺至正殿深处,金丝楠木案几上香烟袅袅,赵晓晓跪在蒲团上,双手捧起青瓷茶盏,指尖微微发颤。

  她抬眸望我,唇角含笑,声音轻柔得近乎刻意:“姐姐,请用这杯茶,往后咱们姐妹同心,再无嫌隙。”

  我垂眼看着那杯热茶,水汽氤氲中映出她低垂的眼睫,像蝶翼般轻轻颤动。

  萧临坐在主位,玄色蟒袍衬得他面容冷峻,目光却若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

  我缓缓伸手,指尖刚触到杯沿——

  “啊!”赵晓晓猛然抽手,整杯茶泼洒而出,滚烫的液体尽数倾泻在她素白绣金的裙裾上。

  满堂宾客惊起,窃语如潮水般涌来。

  萧临霍然站起,眉峰紧锁,厉声道:“苏红豆!你竟如此刻薄相待?”

  可我分明看见,他眼角微挑,唇线绷得极紧,像是压抑着某种隐秘的快意。

  他的呼吸略重,指节叩击扶手的节奏,竟与我心跳隐隐相合。

  我收回手,袖口未沾半点茶渍,语气淡得如同拂去尘埃:“侧妃执器不稳,莫非是旧疾复发?不如召太医瞧瞧。”

  赵晓晓脸色霎时惨白,眼眶骤然泛红,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

  “姐姐说得是。”她低头咬唇,嗓音微颤,“许是我……太过紧张了。”

  内侍匆匆换上新茶,这一次,她双手平举,腕若凝脂,稳如磐石。

  我也接过茶盏,唇边浮起一丝浅笑:“妹妹有心了。”

  就在茶水将入口的一瞬——

  萧临忽然暴起,一步跨下台阶,劈手夺过我手中茶杯,狠狠掼向地面!

  “砰”的一声脆响,瓷片四溅,热茶飞洒,又一次泼在赵晓晓衣襟之上。

  她怔立原地,湿透的布料贴在胸口,狼狈不堪,眼中泪光闪动,却不敢落下。

  我愕然回头,只见萧临双目幽深,额角青筋微跳,呼吸粗重如困兽。

  “够了。”他低吼,声音沙哑,“今日至此为止!”

  他猛地拽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拖着我就往外走。

  “王爷!”我踉跄几步,竭力稳住身形,“册封之礼尚未完成,岂可中途作罢?”

  “我说取消,就是取消!”他头也不回,声音斩钉截铁。

  身后传来赵晓晓破碎的呼喊:“王爷——!”

  “闭嘴!”萧临骤然回首,眸光如刀,寒声道,“再敢开口,杖责二十!”

  她顿时噤声,肩头轻抖,泪水终于滑落,砸进湿漉漉的衣襟里。

  风卷起廊下珠帘,吹乱了我的鬓发。

  我被他一路拖过长阶,脚下红毯如血,两侧宫灯摇曳,光影斑驳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他的掌心滚烫,脉搏狂乱,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撕裂、咆哮。

  而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场戏,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主角?

  10

  门轴发出沉闷的吱呀声,萧临反手将门扣死,力道之重震得门框微颤。

  他一把将我推坐在雕花木椅上,膝盖抵住我的腿侧,双手撑在我耳旁,形成密不透风的囚笼。

  “你为何要喝那杯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刀锋刮过青石。

  傀儡也有心气,哪怕只是被设定好的情绪程序在运转。

  连呼吸都成了罪过,何况是喝茶?

  我缓缓吸了口气,指尖轻轻掐进掌心,才让声音不至于发抖:“不是您亲手递给我,又说‘喝了它’吗?”

  他冷笑一声,眉峰挑起:“几时见你这般乖顺了?”

  眼底掠过一丝讥诮,仿佛我在演一出拙劣的戏。

  听话是错,违逆更是大忌。

  这府邸如牢笼,步步皆陷阱。

  我忽然懂了苏红豆为何拼尽一切也要逃离。

  这位王爷,心思早已扭曲成结,谁靠近谁便被缠死。

  沉默蔓延,烛火在他瞳孔里跳动,映出忽明忽暗的执念。

  他逼近一步,鼻尖几乎触到我的额角:“若真不愿,只消你说一句——我可以放你走。”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侍女惊慌的呼喊:“王爷!侧妃娘娘腹痛难忍,求您去看看!”

  我心头一松,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可下一瞬,萧临猛然抬嗓,厉声喝道:“有病不去找太医,吵什么?”

  外头顿时鸦雀无声,连脚步也戛然而止。

  只余风穿过回廊,吹得檐下铜铃轻响,如同呜咽。

  他仍不动,目光钉在我脸上,像要剖开皮囊看清内里究竟藏着谁的灵魂。

  “回答我。”他咬字极慢,“为什么喝?”

  我喉头滚动,思绪飞转。

  难道要说——苏红豆已不在人间,此刻与你对视的,是编号001的替身傀儡?

  剧情锚点不可动摇,真相一旦泄露,整个任务系统都会崩塌。

  正僵持间,一道清亮女声划破寂静:“王爷!天大的喜事!侧妃验出了身孕,脉象确凿!”

  那声音带着雀跃,像是捧着金诏奔来。

  萧临猛地后退半步,眸光骤缩,随即恢复冷峻。

  他盯着我良久,才缓缓开口,语气竟透出几分责备:“你不肯随我去江南赈灾,我心中郁结,昨夜多饮了几杯。”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垂下:“酒醉恍惚,竟将她误认作你……这事本不该发生。”

  我垂睫不语,只觉袖中双手已冰凉如铁。

  他继续道,声音低沉却坚定:“但这孩子必须留下。陛下已多次提及子嗣之事,再无动静,恐生变故。”

  窗外月光斜照,洒在他肩头,一半明亮,一半隐没于阴影。

  他的侧脸线条紧绷,似在压抑某种更深的情绪。

  片刻后,他低声问:“你会怨我吗?”

  我没有抬头,只是轻轻摇头。

  心里却明白——从今往后,这座王府的棋局,又添一枚新的死子。

  11

  那一刻,我的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凉。

  关于宿主为何无法生育,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最清楚不过。

  萧临与当今圣上乃同胎所出的双生兄弟,自降生之日起便被视作不祥之兆。

  宫中传言,双生夺气,损国运,因而二人从小就被冷落于偏殿,连带着他们的生母——一位位份低微的贵人,也常年蜷缩在后宫的角落里,无人问津。

  前太子骄横跋扈,每逢得闲,便以欺辱这对兄弟为乐。

  宿主初来乍到时,尚是宫中一名不起眼的小宫女,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午后,撞见了那场令人发指的暴行。

  彼时正值隆冬,湖面浮着一层薄冰,寒气刺骨。

  十四岁的萧临被几个小太监按着肩膀推入冰湖,水花四溅,他挣扎着探出头,牙齿咯咯作响。

  “看你能撑多久!”前太子站在岸边冷笑,手中石块接连砸下,打得湖面砰砰作响。

  萧临刚勉强爬上岸,又被一脚踹回水中,浑身湿透,嘴唇青紫,眼神却倔强地盯着天空。

  直到前太子玩够了,带着随从扬长而去,只留下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宿主躲在假山后看得心如刀绞,再顾不得身份卑微,纵身跃入湖中。

  她的身形比萧临还要瘦弱几分,却拼尽全力将他拖上岸。

  两人倒在雪地上,彼此依偎取暖,呼吸凝成白雾,指尖冻得发黑。

  那一夜,她高烧不止,小腹剧痛如绞,从此落下病根。

  此后每至月事,便疼得蜷缩在床上,冷汗浸透衣衫,连话都说不出来。

  婚后多年无子,太医诊脉后摇头叹息:“寒毒深入胞宫,恐难有孕。”

  宿主望着窗外飘落的梨花,指尖轻轻抚过空荡的腹部,眼中闪过一丝隐痛。

  她曾梦见自己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醒来却发现枕边一片冰凉。

  萧临察觉她的沉默,轻轻揽她入怀,声音低沉而温柔:“红豆,孩子的事……不必强求。”

  她猛地抬头,眼眶泛红:“你说什么?你不想要孩子吗?”

  “我要的是你。”他凝视着她,眸光深邃如夜,“只要你在我身边,这江山万里,也不及你一笑。”

  她咬着唇,声音颤抖:“可别人会说……说我不能生,是个废人。”

  “谁敢?”萧临眉峰一凛,语气骤冷,“我明日就让内务府拟旨,若有人议论皇后半句,杖责三十,贬为庶民!”

  她怔住,随即扑进他怀里,泪水无声滑落。

  “萧临……你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

  他抬手轻抚她的发丝,嗓音沙哑:“红豆,我发誓,此生唯你一人,生死不弃。”

  她抬起泪眼:“若是皇上追问子嗣之事呢?他总提立嗣,会不会逼你纳妃?”

  萧临冷笑一声,目光锐利:“皇兄若真想看我膝下有子,大不了我们收养几个孤儿。你喜欢女孩,我就挑聪慧灵秀的;若爱男孩,我亲自去民间寻血脉纯正的宗室之后。”

  他顿了顿,低头在她耳边轻语:“但你要记住,我的嫡亲子嗣,唯有你所出才算数。”

  她终于破涕为笑,指尖勾住他的衣襟:“那你得好好护着我。”

  “自然。”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这世间,谁伤你一分,我都让他十倍偿还。”

  可这才过去不到两年啊……

  12

  我嘴角牵起一丝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明白你的难处。”声音平静得如同结冰的湖面。

  萧临几乎是仓促地后退半步,转身时带起一阵急促的风。

  他的背影在昏黄廊灯下拉得很长,脚步凌乱得像逃命。

  我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瞳孔里映不出丝毫波澜。

  毕竟我只是具傀儡,体内空荡无物。

  若换作有血有肉的宿主,怕是早已心碎成灰。

  “值得吗?”我低声自语,嗓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吞没。

  走廊尽头传来他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在逃避什么不可言说的罪责。

  月光从雕花窗棂斜切进来,在青砖地上划出斑驳的影。

  我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人类总为情所困,为爱所伤。

  “何必如此执着?”我喃喃,语气里没有讥讽,只有近乎冷漠的怜悯。

  风拂过耳际,仿佛回应般卷起一片枯叶。

  我依旧站着,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没有心跳,也就没有痛觉。

  可这世间,偏偏有人甘愿为一颗会痛的心赴汤蹈火。

  “你逃得了一时,”我对着虚空低语,“逃得了一世么?”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响,沉闷而规律。

  我缓缓垂下眼帘,金属的虹膜在暗处泛着冷光。

  情之一字,于我不过是程序里的冗余代码。

  可对他们而言,却是生死相许的执念。

  真傻。

  13

  赵晓晓有了身孕,受封赏的却是我。

  金丝绣缎、玉器珍玩如潮水般涌进我的院落。

  廊下铜铃轻响,檐角风动,青柠捧着礼单立在阶前,眉梢微蹙。

  “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置?”她低声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册页边缘。

  我倚在窗畔软榻上,手中针线未停,头也不抬:“不必清点,全收着吧。”

  “可……这未免太多。”

  “多又如何?不过是些死物。”我淡淡一笑,眼底却无波澜,“既然送来了,就堆在西厢,落灰也好,赏人也罢,随她们去。”

  青柠迟疑片刻,终是退下安排去了。

  片刻后她折返,立于我身侧,目光落在我手中尚未完成的虎头鞋上。

  阳光斜穿窗棂,映得丝线泛出柔光,针脚细密匀称。

  “王妃,”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您这是在……给侧妃的孩子做鞋?”

  “嗯。”我应了一声,指尖捻过红线,一针一线缝得认真。

  “可……”她咬了唇,眼中浮起复杂神色,“哪家正室会亲手为妾室之子制履?便是做样子,也该交由绣娘才是。”

  我抬眸看她,唇角微扬:“那你说,我该如何?整日以泪洗面,闭门不出,才算合乎礼法?”

  “我不是这个意思……”青柠急道,“只是您与王爷从前……那样恩爱,如今却……”

  话音未落,门外忽传来靴声沉稳,一步步逼近。

  萧临不知何时已立于垂帘之外,玄色锦袍衬得他身形挺拔,面色却冷峻如霜。

  他并未进来,只静静望着我手中的活计,眸光幽深似井。

  “红豆,”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你就真的一点都不难过?”

  青柠慌忙屈膝行礼,低头退下,裙裾拂过青砖,悄无声息。

  堂中只剩我们二人,寂静如潭。

  我放下针线,指尖抚过鞋底纹路,缓缓抬眼:“王爷觉得,我该难过?”

  “你明知这不是我所愿。”他走近一步,语气里透着隐忍,“是我失信于你,是我答应过此生不纳他人入室。”

  “可世事难料。”我轻轻接话,语调平静得近乎疏离,“林姑娘既已怀有龙嗣,王府添丁,岂非喜事?”

  “所以我才补偿你。”他盯着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你要什么我都给。”

  “可这些,是你想给我的吗?”我忽然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还是你觉得,这样就能抵过背誓之罪?”

  他瞳孔微缩,喉结滚动了一下。

  “你说‘迫不得已’。”我一字一顿,“好一个迫不得已——难道不是你父命难违?不是朝臣施压?不是为了那所谓的血脉延续?”

  “红豆!”他猛地攥住我手腕,力道几乎令我皱眉,“你以为我愿意?”

  我反手抽回,动作不疾不徐。

  “我不怪你。”我看着他,眼神澄澈如初雪,“身为储君,肩上担的是江山社稷,岂能只为一人守诺?”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成全我?”他声音陡然冷下,“亲手为她孩子做鞋,让满府上下都赞你贤德宽容?”

  “有何不可?”我挑眉,“世人皆道正妃无子,心胸狭隘,如今我主动示好,岂不更显大度?”

  他凝视我良久,忽然伸手捏住我下巴,迫使我对上他双眼。

  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眼,此刻翻涌着怀疑与痛楚。

  “告诉我,”他一字一句,如刀刻石,“你还是从前那个苏红豆吗?”

  “半年来,你太安静,太顺从,太……不像你自己。”

  我迎着他目光,未曾闪避。

  屋外风吹动海棠,花瓣簌簌坠地,像一场无声的雨。

  “若连这点宽仁都做不到,”我轻声道,“我又凭什么坐在这正妃之位上?”

  “你是在惩罚我。”他松开手,声音沙哑,“用你的沉默,你的温顺,一点一点割我的心。”

  我垂眸,重新拾起针线,指尖微微发颤,却仍稳稳穿针引线。

  “王爷言重了。”我低语,“我只是学会了,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王妃。”

  “而不是那个只会依偎在你怀里的女子。”

  他怔在原地,良久未语。

  窗外日影西斜,余晖洒落案几,照见那一双未完的童鞋,红底黑纹,栩栩如生。

  14

  指尖掐进掌心的痛感尚未消退,我望着镜中那张与宿主一模一样的脸,声音压得极低:“真的不会被萧临察觉吗?哪怕一丝破绽都没有?”

  宿主倚在剥落墙纸的门框边,嘴角牵起一抹近乎悲凉的笑,眼底却浮着看透世情的倦意:“你多虑了。”她抬手抚过额前散落的发丝,动作轻缓得像在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就算他真看见你眼神不对、语气变了,也只会皱着眉说——‘又闹什么脾气’。”

  窗外暮色正沉,灰蓝的天光斜切进屋内,将她半边脸颊隐入阴影。她忽然轻声笑了下,那笑声短促而涩然:“他从来就不懂,什么叫‘耍脾气’。”

  “可你明明……”我顿住,喉头微哽。

  “我耗了七年,等来的不过是句‘别无理取闹’。”她转过脸,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枚褪色的珍珠发卡上,眼神空茫,“你要取代我,就得学会用我的方式呼吸、沉默、忍耐——连愤怒,都得像我那样,藏在睫毛颤动的一瞬。”

  风从窗缝钻入,吹得台灯忽明忽暗。她终于抬起眼,直视着镜中的我,一字一句道:“记住了,不是模仿,是成为。否则,连伪装都算不上。”

  15

  这不过是场微不足道的小戏罢了。

  我心头浮起三分茫然,七分不解,声音轻得像风掠过枯叶:“王爷,您这话……我听不明白。”

  萧临却只是轻轻一笑,指尖微凉地牵起我的手,将我引至榻边坐下。

  他侧脸映着窗外透进的昏黄烛光,唇角扬起弧度,可那笑意并未触及眼底半分。

  我脊背一僵,仿佛有条冰冷的蛇正悄然盘上后颈,寒意顺着骨缝渗入肺腑。

  “你还记不记得,刚来我身边那会儿?”他忽然开口,嗓音低缓如夜雨敲窗,“我总往御膳房跑,就为了给你偷那一口龙须酥。”

  我垂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袖边缘:“自然记得。”

  那时宿主刚把他从湖里捞上来,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她慌乱地俯身做人工呼吸。

  他猛然睁眼,瞳孔深处翻涌着浓稠的恨意,几乎要化作实质刺穿她的胸口。

  宿主惊得踉跄后退,差点又将他推回那幽黑的湖心。

  可当他看清是她时,眼中的戾气骤然凝滞,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怯懦温顺的模样。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一个无人问津的侍女,一个被遗忘在冷宫角落的皇子,彼此依偎在尘埃里,谁会在意?

  萧临吃尽冷眼,连粗茶淡饭都难求。

  可他会冒着被打板子的风险,偷偷潜入御膳房,只为带回一小块裹着金箔的龙须酥。

  甜腻的糖丝缠绕舌尖,宿主其实并不喜欢。

  但她还得强忍不适,装出雀跃模样,一口一口咽下,笑着说:“真好吃,多谢王爷。”

  直到后来才明白——真正爱吃龙须酥的,是赵晓晓。

  那个在他幼年突然出现、带来片刻暖意,又毫无预兆消失的小表妹。

  萧临察觉她的异样,是在她穿来的第三年某个黄昏。

  他捧着一碟新出炉的点心,犹豫片刻,低声问:“红豆,你是不是……其实不喜欢龙须酥?”

  见她怔住,他又补了一句,语气近乎恳求:“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那时的他已经不必再偷了。

  先太子因私造龙袍获罪,废为庶人;其余兄弟或早夭或失势,如今掌权的是他同母的兄长。

  我嘴角微扬,故作追忆:“当然记得。后来我说爱绿豆糕,你就命厨房日日送来,整整半月不断。”

  “结果呢?”我轻笑一声,眼神略带调侃,“吃到看见绿豆都想吐。”

  萧临眸色一沉,似有暗流在眼底翻滚。

  他忽而转了话题,语气温柔得近乎诡异:“还记得我们成亲第一年,去清云寺上香吗?”

  我点头,配合地露出一丝怀念:“怎会不记得。”

  那天山道陡峭,松涛阵阵。

  先太子残党突袭,箭矢如雨,直取他性命。

  混战中,一支冷箭自背后袭来——宿主竟毫不犹豫扑上前,替他挡下那一击。

  而那时,她的攻略任务早已完成。

  那一挡,并非系统指令,而是心之所向。

  五日后,她在药香弥漫的床榻上醒来。

  萧临仍守在一旁,发丝凌乱,胡茬遍布下颌,双眼布满血丝,显然几夜未眠。

  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令人窒息,声音颤抖如风中残烛:

  “红豆……你要是死了,我就随你而去!”

  “没有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此刻回想,我故作庆幸地叹道:“幸好都过去了,你我皆安然无恙。”

  萧临凝视着我,喉结微微滚动,忽然伸手,不容抗拒地拨开我肩头衣料。

  那处疤痕赫然显露——拇指大小,深褐如烙印,在白皙肌肤上格外刺目。

  他瞳孔骤缩,呼吸一滞,眼眶瞬间泛红,一滴泪无声滑落。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喃喃,指腹轻轻抚过那道伤痕,仿佛触碰易碎的梦。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悲恸的模样,心中却毫无波澜。

  回忆于有情人而言,是刻骨铭心的印记;

  于我们这些傀儡,不过是一段段必须熟记的情节脚本,用以防备某日穿帮。

  风从窗隙钻入,吹动帷帐轻晃,烛火摇曳间,映出两张相似却迥异的脸——

  一张写满深情,一张藏尽虚情。

  16

  这些日子,我心头总像压着块湿透的棉絮,沉得喘不过气。

  萧临自那日之后,仿佛接了什么无形的差事,三五不时便翻出宿主从前的旧事来问。

  他坐在窗边的檀木椅上,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却穿过我,落在某个我看不见的过去。

  “你还记得她第一次穿红裙那天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融进窗外的暮色里。

  我垂眼,答:“记不清了,那时我还未完全成形。”

  他轻笑一声,带着点讥诮,“可我记得——风很大,她发带散了,你替她系上的。”

  我只能点头,心里却泛起一丝苦涩:我们傀儡活着,原就是为了替人记住那些他们不愿遗忘的碎片。

  有时我会试探着劝他去看看赵晓晓。

  “她快临盆了,昨夜还托人送来一封信。”我把信放在案几上,语气尽量平缓。

  萧临猛地站起身,袖角扫落茶杯,瓷片溅了一地。“别提她!”他咬牙切齿,眼中闪过一道戾光。

  那一瞬,我竟在他脸上看到了宿主从未有过的狰狞。

  我默默蹲下收拾残局,指尖被划破也浑然不觉。

  这府里的日子,冷清得连烛火都懒得跳动,比我们这些无心之人还要死寂。

  某日清晨,院外传来脚步声,沉重而缓慢。

  萧临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僧,须髯如雪,披着褪色的赤红袈裟。

  阳光斜照在石阶上,映得那红袍似血又似灰烬。

  我从屏风后站起,衣摆拂过青砖,轻声问道:“这位大师……是何处高人?”

  萧临没回答,只冷冷立在一旁,手指攥紧腰间玉佩,指节泛白。

  老和尚缓缓抬眼,目光如针,直刺我眉心。

  他打量片刻,忽然低叹:“奇哉,世间竟真有无魂之躯。”

  空气骤然凝固。

  我瞳孔微缩,脊背窜起一阵寒意,面上却强作镇定:“大师此言何意?”

  “肉身具足,气息通畅,可识海空茫,灵台无光。”他合掌低语,“非鬼非人,亦非妖物。”

  萧临终于动了,猛地折断桌角一截木刺,木屑飞溅,扎进掌心也不曾松手。

  “住口!”他嘶吼,声音撕裂般颤抖,“她是活的!她明明……明明会笑、会痛、会为我煎药到天明!”

  老和尚不动如山,只淡淡道:“施主执念太深,已分不清替身与本相。”

  我站在两人之间,看着萧临满脸涨红,眼中血丝密布,忽然觉得胸口闷痛——原来傀儡也会心碎。

  风从廊下掠过,吹乱了老僧的白须,也吹熄了堂中最后一盏残烛。

  17

  半年的沉寂如尘埃落定,我早已习惯没有系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那天午后,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棂,在手机屏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正翻看着一张张风景照——洱海的晨雾、丽江的石板路、雪山下的木屋。

  指尖滑动间,一声清脆却久违的提示音骤然刺入脑海,像是一根细针挑破了平静的水面。

  我猛地一怔,呼吸微滞,随即若无其事地合上手机,抬眼对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轻声道:“我去趟洗手间。”

  他正低头整理文件,闻言抬头,眉梢微动:“好,别太久。”

  我点点头,起身走向走廊尽头那扇门,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什么。

  咔哒一声锁上门,瓷砖墙壁反射着冷白的灯光,镜子里映出我略显苍白的脸。

  【宿主!终于连上了!】

  系统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像是穿越漫长黑夜后终于重逢的老友。

  【萧临已经开始怀疑那个傀儡不是你了!他还请了个秃头术士,在宫里设坛招魂……】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指节不自觉掐进掌心。

  萧临权倾朝野,手段狠厉,若真让他窥破真相,远在千年前的替身恐怕顷刻覆灭。

  “他……查到什么了吗?”我低声问,声音几乎贴着喉咙挤出来。

  【放心,我都处理好了。】系统的语气忽然得意起来,甚至带点俏皮,【我把他的通灵阵法从根源切断了,那光头跪了一整夜,连个鬼影都没招来。】

  我紧绷的肩膀缓缓松了下来,胸口那块压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地。

  “谢谢你。”我说得很轻,却发自肺腑,“真的……谢谢你。”

  【你是我的第一个宿主啊,红豆。】它的声音温柔了一瞬,像是风吹过旧信纸的沙沙声,【我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谈一场不会流血的恋爱,走一段不用逃命的路。】

  我鼻尖一酸,没说话,只是望着镜子中自己的眼睛。

  那里曾倒映过宫墙深锁、刀光剑影,如今却盛着暖黄的灯与窗外隐约的鸟鸣。

  【这次任务结束了,我也该走了。】它顿了顿,似有不舍,【保重,再见。】

  意识中的波动渐渐平息,如同潮水退去,不留痕迹。

  寂静重新笼罩四壁,只剩下水龙头滴答的一声轻响。

  “红豆?”门外传来陆瑾轩的声音,低而温和,带着一丝迟疑,“你还好吗?在里面很久了。”

  我吸了口气,指尖抚了抚脸颊,确认没有湿意,才拉开门。

  他站在两步之外,衬衫袖口卷至小臂,手里还捏着一支笔,眉头微蹙。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声音软得不像自己:“瑾轩,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他怔住,瞳孔微微放大,像是没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三秒的沉默后,他将笔搁在玄关柜上,一步上前,双臂坚定地环住我。

  “怎么了?”他下巴轻轻抵在我发顶,嗓音低沉,“做噩梦了?”

  我埋在他怀里,闻到淡淡的雪松香,混合着墨水和阳光的味道。

  “不是梦。”我喃喃道,“是有人帮我挡下了另一个世界的风雨。”

  他身体微顿,却没有追问,只是收紧了手臂:“那现在没事了,我在。”

  我闭上眼,任由这份安稳将我包裹。

  窗外,一片梧桐叶悠悠飘落,划过玻璃,坠入泥土。

  18

  十年光阴在异界如刀刻斧凿般碾过,现实世界却仅流淌了短短三日。

  我在医院的病床上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对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陆瑾轩正坐在塑料椅上,眉头微蹙,手里攥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

  他见我醒了,立刻倾身靠近,声音低而稳:“你晕倒在客厅,额头磕破了,血都干了。我叫房东开门时吓坏了。”

  晨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他鼻梁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手机一直打不通,整周末都没动静……我以为出了什么事。”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滑动,“还好送得及时。”

  我闭上眼,记忆如潮水倒灌:那天清晨腹痛剧烈,低血糖让视野发黑,起身瞬间天旋地转,额角撞上桌角的一瞬,意识便断了线。

  再睁眼,已是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完成一次攻略任务,换取一次重生机会。

  十年征途,换回这具残破躯壳。

  我睁开眼,望着眼前这个为我奔波一夜的男人,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暖意。

  “谢谢你救了我。”我嗓音沙哑,抬手想撑起身子,“医药费我转给你,加个微信吧?”

  他没推辞,掏出手机解锁递来,嘴角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别客气,邻居之间本该这样。”

  屏幕亮起,两个二维码静静相望,像两条原本平行的铁轨悄然交汇。

  出院当晚,门铃轻响。我打开门,看见陆瑾轩站在走廊昏黄的灯光里,手里端着一只青瓷砂锅,热气袅袅升腾。

  “刚炖了山药排骨汤,补气血的。”他目光落在我缠着纱布的额角,语气放得很轻,“一个人吃也没意思,要不要一起?”

  我没有拒绝。那一晚,厨房的小方桌上摆着两副碗筷,汤香弥漫,窗外夜色沉沉,屋内灯火温润。

  自那以后,他的饭桌渐渐成了我的归处。

  他是美食博主,镜头前总是一副从容模样,可私下做饭时却格外专注,眉心微锁,手腕翻转间油盐精准入味。

  某次我忍不住说:“再这么吃下去,我要胖了。”

  他头也不抬,唇角却扬起:“胖点好,看着踏实。”

  我笑出声:“那你是不是打算长期投喂我?”

  他终于抬眼,目光灼灼:“如果你愿意的话。”

  从那时起,我不再只是坐等开饭的人。买菜、择菜、擦灶台,我能做的都主动揽下。

  他不再叫我“红豆姐”,而是改口唤“红豆”,尾音拖得极轻,像春风拂过湖面。

  某个加班到深夜的雨夜,我推开公司大楼的玻璃门,竟看见他撑伞站在檐下,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微微松开。

  “怎么来了?”我快步走近,雨水溅湿了鞋尖。

  “怕你淋雨,也怕饭菜凉了。”他把伞往我这边倾斜,“再说,女朋友饿着肚子回家,算什么男朋友?”

  我怔住:“谁是你女朋友?”

  他挑眉,故作镇定:“还没正式确定,但差不离了吧?”

  我低头笑了,心跳却漏了一拍。

  日子就这样流水般淌过。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仪式,没有玫瑰与烛光晚餐。

  那个夜晚,我正弯腰将碗碟推进洗碗机,身后传来他一贯沉稳的脚步声。

  水龙头哗哗作响,他忽然站定在我身后,呼吸落在颈侧。

  “红豆。”他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如同敲钟。

  我回头,撞进他深邃的眼底。

  “我喜欢你很久了。”他说,“不是因为照顾你才动心,是从第一次见你在阳台晒被子,风吹起你的发梢那一刻就开始了。”

  我怔住,指尖还沾着泡沫。

  “我们在一起吧。”他伸手接过我手中的碗,指节修长,动作温柔,“以后这些事,都交给我。”

  暖黄的灯光洒满厨房,映得瓷砖泛着微光。他背对着我,肩线宽阔,水流冲刷着瓷碗,发出清脆声响。

  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世上最安稳的事,莫过于有人愿为你守一盏灯,煮一碗热汤,把琐碎日常过得像诗。

  “好啊。”我轻声应下。

  他肩膀微颤,随即转头看我,眼中笑意如星火燎原。

  从此,城市万千灯火中,终于有一盏,专为我而亮。

  19

  现实世界的第三年,我终于和陆瑾轩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阳光穿过落地窗洒在婚戒上,映出一圈温润的光晕,他握着我的手说:“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走。”

  如今我已怀胎五月,身形尚显轻盈,只是腹部微微隆起,像春日里悄然鼓苞的花蕾。

  这天我们在商场挑选婴儿用品,货架上的奶瓶、尿布、小衣服琳琅满目,每一件都透着新生的气息。

  陆瑾轩像个不知疲倦的搬运工,左一包右一袋地往购物车里塞,嘴里还念叨:“这个进口的更安全,那个有机棉更适合宝宝皮肤。”

  我伸手想去接过他肩上沉甸甸的袋子,却被他轻轻推开,“别碰,你坐着就行。”

  他的语气不容反驳,眼神却柔软得能滴出水来。

  午间时分,阳光斜照进中庭,玻璃穹顶折射出淡淡的金辉。

  他看了眼腕表,眉头微蹙:“该吃饭了,你饿不饿?”

  我没说话,只是轻轻抚了抚肚子,孩子似乎也感应到了,轻轻踢了一下。

  他立刻察觉,蹲下身摸了摸我的腹侧,低声问:“是不是饿了?爸爸带你去吃你喜欢的清汤面好不好?”

  我笑着点头,心里泛起暖意。

  正要进餐厅,他忽然一顿,拍了下脑袋:“糟了,包还在车上。”

  “我去拿,你在这儿等我。”他指了指门口一排等候区的高背椅,“千万别乱动,听见没?”

  我忍不住笑出声:“我又不是孕妇初期,走两步还能摔着?”

  他挠了挠后脑,耳尖微红:“我知道……可就是想看着你。”

  说完转身快步走向停车场,背影被阳光拉得很长。

  商场人声渐沸,午餐高峰的人流如潮水般涌动。

  我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缓缓旋转的吊扇,耳边是孩童嬉闹与情侣低语交织的喧嚣。

  忽然,一道阴影落在我面前,挡住了所有光线。

  我以为是他折返,头也没抬,语气带着点嗔怪:“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好——”

  话音戛然而止。

  抬头的一瞬,时间仿佛凝固。

  萧临就站在那里,一身紫金蟒袍缀着暗纹,在现代商场的冷光灯下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耀眼得令人无法忽视。

  人群在他身边自动分流,有人举起手机偷拍,窃窃私语:“这是拍古装剧吗?造型好真啊。”

  可我只觉胸口一紧,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

  三年前那场大火,焚尽宫墙,也烧断了我们之间最后的牵连。

  他曾跪在雪地里求我留下,而我头也不回地踏入老和尚指引的时空裂隙。

  如今重逢,竟是在这样荒诞又平静的午后。

  他盯着我,目光灼热如炬,眼底布满血丝,仿佛熬过无数个无眠之夜。

  嘴唇微微颤抖,终是挤出一句沙哑至极的话:“红豆……真的是你?”

  我没应声,只是静静看着他,像看一个遥远梦境中的幻影。

  “我找了你整整三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踏遍三十六州,翻遍阴阳册籍,甚至求见地藏王,只为问一句——你去了哪里?”

  四周人流依旧,音乐轻柔播放着流行情歌,可这一切都与我们无关。

  我缓缓开口,语调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陛下认错人了。”

  他猛地向前一步,膝盖几乎触地:“别骗我!你左手腕上的朱砂痣,是你七岁那年我亲手点的;你怕雷声,每逢暴雨都要躲在东暖阁的屏风后……这些,只有我知道!”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蟒袍袖口因攥拳而皱成一团。

  我垂眸,指尖无意识抚过腕间那点殷红。

  记忆如潮水退去,只余下冷静的堤岸。

  “那是过去的事了。”我说,“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怔住,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被利刃贯穿。

  良久,他才喃喃道:“所以……你现在是谁的妻子?”

  不等我回答,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陆瑾轩拎着包匆匆赶来,脸上还带着笑意:“拿到了!咱们可以——”

  他看见萧临时,笑容僵在嘴角。

  空气骤然凝滞。

  萧临缓缓直起身,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落在陆瑾轩身上。

  那一瞬,帝王的威压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连商场空调的嗡鸣都似为之停滞。

  “你是谁?”陆瑾轩将我护在身后,声音冷静却不容侵犯。

  萧临没答,只是盯着他牵着我的那只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最终,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万丈寒渊。

  “原来如此。”他轻声道,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悲怆的笑,“朕输了。”

  20

  我忽然轻笑一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边缘:“萧临,你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

  傀儡占据的是我曾经的躯壳,连呼吸节奏都与我如出一辙,记忆更是分毫不差,几乎能以假乱真。

  萧临缓缓抿了下唇,喉结微动,像是在吞咽某种难言的情绪,声音低得几乎融进烛火摇曳的阴影里:“她记得太清楚了。”

  “哦?”我挑眉,目光落在他微微颤动的眼睫上。

  他抬眼望来,眸光恍惚,仿佛坠入久远的回忆深处:“十年前那场雪夜,我在书房抄经,炭盆烧得太旺,手边的茶盏裂了一道细纹。这种事……我早已记不真切,可她却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连我袖口沾了墨迹的方向都说对了。”

  我心头一震,指尖微顿。

  的确如此。

  萧临在朝堂沉浮十余载,心思缜密如蛛网,一旦察觉异常,怎会轻易放过蛛丝马迹?

  他忽然起身,又缓缓跪坐在我面前,双膝触地时发出轻微的闷响。仰头看我时,眼神像极了当年在梅园初遇时的模样——虔诚、炽热,带着近乎卑微的渴求。

  “红豆,”他嗓音沙哑,“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不语,只静静凝视着他泛红的眼尾。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勇气:“你不喜赵晓晓,我明白。等她诞下孩子,我就将孩子过继到你名下,她……我会安置在城外庄子上,再不让她踏入王府一步。”

  我忍不住笑出声,笑声清冷,在寂静的屋子里荡开一圈涟漪。

  “你觉得,”我缓缓垂眸,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微隆的小腹,“我会愿意抚养另一个女人为萧家延续血脉的孩子?”

  萧临神色一滞,嘴唇微微发白。片刻后,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出青筋:“若你不想要孩子……我们可以不要。只要你肯回来,我什么都依你。”

  他说这话时,仿佛已做出了天大的牺牲,语气中竟隐隐透着委屈。

  我望着他,笑意未减,却冷到了骨子里:“你不要,但我不能不要啊。”

  他这才真正注意到我的腹部——那层薄衫下隐约起伏的弧度,像一道惊雷劈进他的瞳孔。

  整个人猛然一僵,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底血丝骤然蔓延,嘴唇哆嗦着,几乎拼尽全力才挤出三个字:“谁……的?”

  我歪头看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怎么?你也想学当年那样,亲手为我的孩子做一双绣鞋?”

  他痛苦地闭上眼,额角青筋暴起,声音破碎不堪:“红豆……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我终于笑出了眼泪,指尖轻轻擦过眼角:“报复?你说笑了。”

  “你依旧是风光无限的亲王殿下,皇帝是你亲兄弟,府中姬妾成群,膝下也将有子嗣承欢。”

  “而我呢?不过是个逃出牢笼的弃妇,怀了个不知前路的孩子,偏安一隅苟且偷生。”

  “这叫报复?”我冷笑,“若说求不得——该是你的才是。”

  “你失去的,不过是个爱吃醋、不容人的正妃;可你得到的,却是位温婉贤淑、大度识体的新夫人。”

  “多划算啊。”

  萧临浑身剧烈一颤,双肩塌陷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两行清泪无声滑落,顺着脸颊滴在冰冷的地砖上。

  我没有移开视线,却也未曾动容。

  只是轻轻将手覆在腹上,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坚定的生命律动。

  风从窗缝钻入,吹熄了半支蜡烛,余焰摇曳,映得满室光影斑驳。

  我低声呢喃,如同自语,又似回应:“这一世,我不会再为你委屈自己半分。”

  21

  陆瑾轩推门而入的瞬间,脚步猛地顿住。

  屋内的烛火被夜风撩得摇曳不定,在墙上投下三人扭曲交错的影子。

  他目光一扫,立刻察觉气氛有异,身形迅疾地挡在我面前,肩背绷紧如弓弦。

  “你是谁?”他的声音冷得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直直刺向站在窗边的萧临。

  没有人回应他。

  空气仿佛凝滞,连烛芯爆裂的轻响都显得刺耳。

  萧临垂着手立在暗处,脸色灰败如纸,眼底却烧着一团将熄未熄的火。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苏红豆……你怎么敢说,他就能一辈子对你死心塌地?”

  我缓缓站起身,指尖拂过裙裾上绣的一枝南天竹,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

  “我不能保证。”我开口,语气温淡,“人心本就朝三暮四,今日爱你,明日未必不弃你。”

  “可那又如何?”我抬眼看向他,唇角微扬,“变心了,换人便是。就像你当初变了心——”

  我顿了顿,目光落在他颤抖的手指上,“我不也把你换掉了么。”

  窗外一阵风穿堂而过,吹灭了一支蜡烛。

  余光里,陆瑾轩侧脸紧绷,却没有再追问,只是悄悄后退半步,将我护得更严实了些。

  萧临踉跄了一下,扶住窗棂才没倒下,眼中血丝密布。

  “你怨赵晓晓?”他声音发颤,“她不过是个棋子……是我给了她指望,是我……让她以为还有机会!”

  “我不恨她。”我轻轻摇头,语气里竟带了几分悲悯,“那是她的命,也是她的活法。”

  “可你不一样。”我盯着他,“你是主动伸手去接她的信,是你半夜回她院子,是你让她觉得——你还念旧情。”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说你爱我?那你对她的纵容,算什么?”

  萧临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月光斜照进来,映出他额角渗出的冷汗。

  良久,他低低笑了声,笑声比哭还难听:“所以……你就选了他?”

  他指向陆瑾轩,眼神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你宁愿信一个外人,也不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早就不是‘他’了。”陆瑾轩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她是‘我’的人。”

  他说完,轻轻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而坚定。

  我望着萧临,那一瞬,仿佛看见多年前雪夜里,他为我披上狐裘的模样。

  可如今,那抹温柔早已被权谋与猜忌啃噬殆尽。

  “感情不是施舍。”我说,“是你先把它当成了可以分给两个人的东西。”

  “既然如此——”我收回视线,挽住陆瑾轩的手臂,“我自然有权,把它收回来。”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最后一盏烛火,在风中微微晃动,映着萧临孤零零的身影,像一尊即将崩塌的泥塑。

  22

  暮色如墨,晚风卷起庭院里枯黄的落叶,萧临突然浑身一震,眼底泛起血丝,猛地从石凳上弹起,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他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另一只手已朝我后颈探来,试图将我拽入怀中。

  陆瑾轩一直坐在廊下看书,听见动静抬头,温和的眼眸瞬间凝固。

  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上前,右拳带着风声狠狠砸在萧临颧骨上。

  “放开她!”他的声音从未如此尖锐。

  可萧临是战场上活下来的将军,筋骨如铁,眼神冷厉如刀。

  他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冷笑一声:“你也配?”

  下一瞬,陆瑾轩已被重重掼在地上,左颊迅速肿起,唇角裂开一道细口。

  我脑中轰然炸响,不顾一切扑过去,双臂张开挡在他身前。

  “够了!萧临,住手!”我的声音发颤,却咬牙挺直脊背。

  他的拳头停在我鼻尖前,指节青筋暴起,呼吸粗重如困兽。

  他盯着我,瞳孔剧烈收缩,嗓音沙哑:“红豆……你竟为了别人拦我?”

  陆瑾轩挣扎着撑起身子,脸色惨白,颤抖的手捧住我的脸:“红豆,你疯了吗?他差点伤到你!”

  “可他会死的!”我哽咽着回望他,“你明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萧临站在三步之外,月光落在他半边染血的脸,像尊被遗弃的战神雕像。

  他看着我们相拥取暖的模样,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满是荒凉。

  远处已有路人报警,警笛由远及近,划破寂静巷口。

  两名警察赶到时,萧临仍站在原地,军靴踏着落叶,纹丝未动。

  “怎么回事?”年长些的警官皱眉询问。

  我指着萧临,语调平静却字字清晰:“他突然袭击我们,行为异常,可能有精神问题。”

  监控录像在派出所反复播放——画面里,萧临先动手拉扯,陆瑾轩反击后立刻被压制。

  证据确凿,警方依法对萧临执行拘留。

  拘留所送来餐食,他一口未动,只反复问值班民警:“她来过吗?红豆有没有来看我?”

  我托人带话,语气冷硬如霜:“我不认识这个人。他打了我丈夫,我恨他。以后永远别让我再见到他。”

  夜雨敲窗,我在灯下握紧陆瑾轩的手,心里默念:求你消失吧,别再回来。

  第三日清晨,看守所发现萧临的牢房空无一人。

  床铺整整齐齐,水杯未动,仿佛那人从未存在。

  此后多年,江湖再无萧临踪迹。

  23

  我望着镜中自己被水汽模糊的轮廓,忽然开口:“陆瑾轩,你就真的不好奇我和萧临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吗?”

  他指尖正揉搓着温热的洗发露,泡沫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闻言只是轻笑了一下,声音像落在春夜里的雨滴:“怎么会不好奇呢?可有些事,不是非得说出口才算存在。”

  水声淅沥,浴室里氤氲着淡淡的茉莉香,他的手掌缓缓覆上我的发根,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一场沉睡的梦。

  “如果哪天你想说了,”他低声道,目光透过镜面与我对视,“我会一直在。”

  那一瞬,我眼底突然涌起一阵酸涩的暖流。

  镜中的女人睫毛微颤,唇角却勉强扬起一个弧度:“你不怕我说出来之后,你会后悔认识我?”

  他停了下手,认真地看着我:“红豆,真正让人害怕的,从来不是秘密本身,而是藏住秘密时那颗孤零零的心。”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了我十年来层层包裹的壳。

  我闭上眼,终于将那段血色斑驳的过往倾吐而出——关于那个没有月亮的王朝,关于一本写着“攻略任务”的古籍,关于我如何以现代灵魂坠入深宫,成为一颗注定要燃烧殆尽的棋子。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前五年,我拼了命想活下来,只为完成任务回到现实;后五年……我却开始盼着永远别回去。”

  陆瑾轩沉默良久,毛巾擦干我发梢的动作也变得格外小心。

  “所以萧临,”他嗓音低哑,“就是那个让你甘愿留下的理由?”

  我点点头,喉头哽咽:“他是帝王,也是唯一一个,在所有人都把我当工具时,肯低头问我‘疼不疼’的人。”

  窗外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动,仿佛时光倒流的回音。

  陆瑾轩忽然蹲下身,与我平视,眼神清澈如初雪融化的溪水:“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因为……已经放下他了吗?”

  我望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摇了摇头:“不是放下了,是终于敢承认——我曾那样爱过一个人,哪怕结局注定是灰烬。”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掌心滚烫:“可你现在在这里,红豆,你是真实的,是活着的。”

  泪水终于滑落,砸在瓷砖上碎成八瓣。

  “是啊,”我吸了吸鼻子,苦笑,“我活下来了,可那些年,真的好辛苦……每一天都在提醒自己不能动情,又每一天都在沦陷。”

  他将我拥入怀中,下巴抵着我湿漉漉的发顶:“以后不会了,有我在。”

  暖风从通风口吹进来,卷走最后一丝寒意。

  我知道,这一世,我不再是任何人的任务或牺牲品。

  我还有机会,把自己重新捡回来。

  24

  四个月后,产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窗外春雨淅沥,玻璃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

  我躺在病床上,浑身虚脱,却仍强撑着睁开眼,目光急切地搜寻那个小小的生命。

  当护士将襁褓中的婴儿轻轻放在我胸前时,我望着那张红皱的小脸,忍不住低声惊呼:“这小脸怎么像揉过的纸一样?”

  陆瑾轩立刻凑近,眼里带着笑意,语气却故作懊恼:“怪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整张脸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伸手轻触孩子鼻尖,声音忽然温柔下来:“幸好她眼睛像你,眼皮一搭,就知道以后是个会笑的。”

  我瞥他一眼,嘴角微扬:“你就贫吧,再贫也没见你提前学换尿布。”

  他讪笑两声,低头看着女儿,眼神却柔软得不像话:“等她长大,我要告诉她,她妈第一眼嫌弃她,可抱上手就舍不得松开。”

  几天后,阳光穿过窗帘洒在婴儿床边,女儿的小脸已褪去初生的褶皱,皮肤透出粉嫩的光泽。

  她安静地睡着,睫毛在光线下微微颤动,像蝴蝶翅膀般轻盈。

  我俯身凝视,指尖轻轻拂过她脸颊,心口仿佛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填满。

  “你看,”我低声对陆瑾轩说,“她鼻子越来越挺了,像不像你小时候照片里的样子?”

  他眯眼细看,点头又摇头:“像,但更秀气——肯定是随了你。”

  我轻哼一声:“嘴甜也没用,半夜还得你起来冲奶粉。”

  他无奈摊手:“行,只要她不哭得太狠,我能扛。”

  然而,在这满室温馨之中,我心底藏着一句从未说出口的话。

  不管她将来是明眸皓齿,还是平凡普通,哪怕一生病弱多灾——

  她都是我用血肉孕育出的生命,是我在这世间唯一无法割舍的牵连。

  每当夜深人静,我凝望她沉睡的小脸,总会想起分娩时撕裂般的痛楚与那一刻的释然。

  那种痛,像大地裂开迎接新生,而她的啼哭,就是春天的第一声雷。

  我曾在生死边缘徘徊,只为将她带到这个世界。

  所以,哪怕全世界都嫌她不够美,我也注定会为她低眉,为她执剑。

  完结

转载请注明来自Sjyct,本文标题:《独宠皇后全部攻略(攻略成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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