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卺酒端至我面前时,我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行金字。
【酒中有绝育药“红颜枯”,服之,终身不孕。】
我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金丝鸾鸟的喜服厚重华美,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殿内红烛高照,暖意融融,我却如坠冰窟,四肢百骸都在发冷。
我抬眼,看向我对面的男人。
我的新婚夫君,当朝太子,萧玦。
他凤眸含笑,俊美无俦,正举杯示意我,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清欢,你我夫妻一体,共饮此杯,永结同心。”
他的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是京城所有贵女的梦。
也曾是我的。
可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永结同心?
他想让我断子绝孙,与他做什么同心?
我沈家手握大周三十万兵权,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兄长是少年将军,我沈清欢是京城最耀眼的明珠。
我与太子自幼便有婚约。
我以为这是天作之合,是佳偶天成。
原来,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皇家忌惮我沈家功高盖主,这是要用最温柔的刀,断了我沈家的根。
我的心在擂鼓,但我的手,稳如磐石。
不能慌。
慌,就死定了。
这金字是什么?幻觉?
不。
它无比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是天道在我耳边的低语。
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翻涌的恨意与杀机。
再抬眼时,已是一片柔情似水。
我对着萧玦,笑靥如花。
“殿下,夫妻共饮,自当交臂。只是……”
我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丝少女的娇羞与俏皮。
“只是,听闻民间有习俗,交臂之时,若能换杯而饮,更能显情意深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离。”
萧玦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
显然,他没听过这种说法。
但这并不妨碍他顺着我的话演下去。
他宠溺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任性撒娇的爱人。
“好,都依你。”
他声音温柔,眼中却藏着一丝冷漠的算计。
他大概觉得,两杯酒都是一样的,换与不换,都改变不了我即将终身不孕的结局。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羞红了脸,主动上前一步。
我们手臂相交,红袖交缠。
在旁人看来,是说不尽的恩爱缠绵。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一刻,我是在与虎谋皮,在刀尖上跳舞。
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着一丝陌生的药草苦味。
我看着萧玦,也看着他将那杯本该属于我的毒酒,一滴不剩地饮下。
很好。
萧玦,你既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这断子绝孙的滋味,还是你亲自尝尝吧。
……
洞房花烛夜。
我端坐在铺满花生桂圆的婚床上,静静地等着。
萧玦进来时,带着一身的酒气。
他挥退了所有宫人,喜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没有立刻过来,而是站在不远处,用一种冰冷的、审视的目光看着我。
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沈清欢。”他开口,声音里再没有白日里的半分温柔,“你今天,很高兴?”
我抬起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与羞涩。
“殿下,能嫁与您,是清欢此生所愿,自然是……高兴的。”
“呵。”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一步步向我走来。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走到床边,俯下身,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
他的手指很用力,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此生所愿?”他凑近我,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话语却淬了冰,“你可知,本宫见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有多恶心?”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早知他对我不喜,却不知竟是厌恶至此。
“殿下……”
“别叫本宫!”他猛地甩开我的手,眼中满是暴戾,“若不是看在你沈家还有用,你以为你配得上这太子妃之位?”
我的脸被打得偏向一旁,下颌骨传来剧痛。
但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只是缓缓地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所以,殿下另有所爱?”
他像是被我说中了心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不该你问的,就闭上你的嘴!”
他烦躁地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
“沈清欢,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沈家送来东宫的一颗棋子,一个摆设。安分守己,本宫还能让你体面地活着。若敢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他的目光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与杀意。
“本宫会让你,和你的家族,死无葬身之地。”
我心中冷笑。
原来,他以为我不知道酒里有药。
他还想用子嗣来拿捏我,威胁我。
真是可笑。
我垂下头,做出瑟缩害怕的模样,声音都在发抖。
“清欢……清欢不敢。”
我的顺从似乎取悦了他。
他眼中的暴戾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
“算你识相。”
他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向一旁的软榻。
“今夜,你睡床,我睡榻。日后,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准踏入寝殿半步。”
“还有,”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别妄想用什么手段怀上本宫的孩子,本宫……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说完,便和衣躺下,背对着我。
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容。
萧玦,你放心。
我绝不会怀上你的孩子。
因为你,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
但我,必须有一个孩子。
一个流着沈家血脉,却能名正言顺地成为东宫嫡子,未来大周皇帝的孩子。
我的目光,穿过窗棂,望向了漆黑的夜空。
一个计划,在我心中疯狂滋长。
我需要一个人。
一个身手高强、绝对忠诚、且能被我掌控的男人。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冷峻而坚毅的脸。
凌风。
那个三年前,在边疆被我从狼群中救下的哑奴。
后来,他被我父亲看中,收入麾下,训练成了最顶尖的暗卫。
临行前,父亲将他给了我,作为我最后的底牌。
他现在,应该就在东宫的某个暗处,像影子一样守护着我。
我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身下的锦被。
凌风,你会帮我的,对吗?
一定会的。
因为你的命,是我给的。
接下来的几天,萧玦果然如他所说,对我视若无睹。
他夜夜宿在东宫,却都睡在软榻上,与我泾渭分明。
白日里,我们则扮演着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接受着各方朝贺。
他对我虚伪的温柔,让我作呕。
我身边的宫人,都是皇后派来的,眼线密布。
我找不到机会联系凌风。
直到第五日,宫中设宴,庆贺我们大婚。
宴席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萧玦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一个方向。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是我的继妹,沈婉柔。
她今日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衬得她愈发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她正低着头,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眼眶微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萧玦,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与爱恋。
我瞬间明白了。
原来,他的心上人,是沈婉柔。
我那好父亲的继室,柳氏的亲生女儿。
柳氏是父亲在我母亲去世后娶的填房,这么多年,一直对我“关怀备至”,将我养成了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草包。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她们母女,怕是早就和萧玦勾结在了一起。
让我嫁入东宫,喝下绝育药,成为一个不能生育的废后。
然后,沈婉柔再以探望姐姐的名义,时常入宫,与萧玦暗通款曲,生下“皇长孙”。
届时,我沈家军权旁落,我这个无用的太子妃,就可以被一脚踢开了。
好一招一石三鸟的毒计!
我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这时,眼前又有金字浮现。
【一个时辰后,沈婉柔会假意醉酒,前往御花园的假山后,与萧玦私会。】
机会来了。
我端起酒杯,起身,对上首的皇帝和皇后遥遥一敬。
“父皇,母后,儿臣有些不胜酒力,想去御花园中醒醒酒。”
皇后温和地笑了笑:“去吧,让宫人好生跟着。”
我福了福身,带着我的贴身侍女绿竹,离开了宴会厅。
一踏出大殿,喧嚣热闹便被隔绝在身后。
夜风微凉,吹得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我没有直接去御花园,而是绕了个弯,走向东宫的方向。
“绿竹,”我轻声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绿竹有些担忧:“娘娘,您一个人……”
“无妨。”我打断她,“就在这里,不要走开。”
支开绿竹后,我独自一人,走进了一条幽暗的宫巷。
这里是宫中禁卫巡逻的死角,平日里鲜有人至。
我停下脚步,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轻声开口。
“凌风。”
没有回应。
空气死一般寂静。
我并不意外。
暗卫,不会轻易现身。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你在。出来见我。”
依旧没有动静。
我闭上眼,脑海中回忆起三年前的那个雪夜。
漫天大雪,荒原之上,少年被狼群围攻,浑身是血,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孤狼,凶狠而绝望。
是我,一箭射杀了头狼,将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他不会说话,我便给他取名“凌风”。
我教他写字,给他伤药,让他活了下来。
“凌风,”我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颤抖,“我遇到麻烦了。很大的麻烦。我需要你帮忙。”
一阵微风拂过。
我睁开眼。
眼前,多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
他单膝跪地,无声地向我行礼。
是我记忆中的那双眼睛。
冷静,沉默,却藏着焚尽一切的忠诚。
我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为了一句话。
“凌风,我要你……帮我生一个孩子。”
我说出这句话时,清晰地看到,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错愕,不可置信。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死死地锁住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你没有听错。”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我要借你的种,生一个孩子。一个……能继承大统的孩子。”
宫巷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声,呜咽着穿过。
凌风跪在地上,像一尊石雕,一动不动。
我知道,我的话,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这在世人眼中,是惊世骇俗,是离经叛道,是足以让整个沈家万劫不复的弥天大罪。
但我别无选择。
“萧玦要废了我,废了沈家。”我蹲下身,与他平视,将东宫的阴谋,合卺酒中的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我没有隐瞒任何事。
因为,他是凌风。
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我说完,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蒙着面的黑布下,我仿佛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
许久,他才沙哑地开口。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他的声带似乎受过伤,声音低沉而嘶哑,像砂纸磨过。
“属下……万死不辞。”
他没有问为什么是我,也没有质疑我的决定。
他只是,接受了我的命令。
我心中一松,眼眶有些发热。
“起来吧。”
我扶他起身,看着他那双依旧震动的眼睛,轻声说:“凌风,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从今往后,你不仅是我的暗卫,更是我孩子的……生身之父。”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属下……不敢。”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我直视着他,“这是命令。你只需要记住,这个孩子,他姓萧,是东宫的嫡子。而你,要用你的命,护他一世周全。”
“……是。”
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没有时间去深究。
“今夜子时,来我寝殿。”我快速地吩D咐,“我会支开所有人。”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我怕再多看一眼,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坚硬外壳,就会寸寸碎裂。
我回到绿竹身边时,她正焦急地张望着。
“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走吧,我们去御花园。”
我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御花园的假山后,果然传来男女的私语声。
我示意绿竹噤声,悄悄地靠近。
是萧玦和沈婉柔。
“殿下……您真的让她喝了那药?”沈婉柔的声音娇滴滴的,带着一丝迫不及不及的兴奋。
“自然。”萧玦的声音里满是厌恶,“本宫碰都不想碰她一下,又怎会让她怀上本宫的孩子?”
“那姐姐她……会不会发现?”
“她?”萧玦嗤笑一声,“一个被沈家宠坏了的草包,能发现什么?婉柔,你放心,等时机成熟,本宫定会废了她,让你做本宫唯一的太子妃。”
“殿下……”沈婉柔感动得声音都哽咽了,“婉柔就知道,您心里只有我。”
接下来,便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调情和亲吻声。
我站在暗处,听着这一切,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甚至有些想笑。
萧玦,沈婉柔。
你们就尽情地做梦吧。
我倒要看看,当你们的黄粱美梦,被我亲手打碎时,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我带着绿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回到东宫,我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绿竹一人。
“绿竹,”我看着这个从小陪我长大的侍女,“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你都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进来,明白吗?”
绿竹虽有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娘娘。”
我走进内殿,脱下繁重的宫装,换上轻便的寝衣。
我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铜镜里的女子,面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沈清欢,你不能输。
输了,就是万丈深渊。
子时,到了。
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猫头鹰叫声。
是暗号。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条缝。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
正是凌风。
他摘下了面罩,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算不上英俊,却十分耐看。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很薄,抿成一条坚毅的线。
只是,他的左边脸颊上,有一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狰狞伤疤,破坏了整张脸的平衡。
这是当年,被狼抓伤留下的。
他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我笼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尴尬的气氛。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你……准备好了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不敢看我,只是垂着眼,盯着地面。
我走到床边,坐下。
“过来。”
他像是被定住了,一动不动。
我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明明是顶尖的暗卫,杀人不眨眼,此刻却像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
“凌风,”我放缓了声音,“你看着我。”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与我相接。
他的眼睛里,有挣扎,有痛苦,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深沉的情绪。
“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我说,“但我们没有时间了。我必须尽快怀上孩子,才能在东宫站稳脚跟。”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负责。事成之后,你依旧是我的暗卫,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的话,像一把刀,刺进了他的心里。
我看到他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属下……遵命。”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
……
那一夜,很漫长。
我强迫自己,把这当成一场交易。
一场为了生存,为了复仇,不得不进行的交易。
可当他温热的身体覆上来时,我还是忍不住颤抖。
他很笨拙,也很温柔。
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掠夺,没有强迫,只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安抚。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我能感觉到,他滚烫的泪,滴落在了我的肩上。
……
天亮之前,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唐的梦。
我躺在床上,浑身酸痛,却毫无睡意。
我成功了吗?
我不知道。
我只能,等。
一个月后。
我的月事,迟了。
我让绿竹请来了太医。
太医诊脉后,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跪下向我道贺。
“恭喜太子妃,贺喜太子妃!您这是……喜脉啊!”
我成功了。
我怀孕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惊雷,炸响了整个东宫。
萧玦冲进我的寝殿时,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狂怒。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你说什么?你怀孕了?!”
“这不可能!”
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我任由他抓着,脸上露出柔弱又无辜的表情。
“殿下,您弄疼我了……太医说,是喜脉,已经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萧玦喃喃自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想起来了。
一个多月前,正是我们大婚的日子。
他亲眼看着我,喝下了那杯酒。
可是,我为什么还会怀孕?
难道是药效出了问题?
不,不可能。
那药,是他亲信找来的,万无一失。
除非……
他猛地看向我,眼中充满了怀疑和杀意。
“沈清欢,你肚子里的这个孽种,到底是谁的?!”
我迎着他吃人的目光,心中冷笑,面上却委屈得红了眼眶。
“殿下,您在说什么?这当然是您的孩子啊!大婚之夜……您忘了吗?”
我故意提起大婚之夜。
那一夜,我们虽然没有圆房,但在外人看来,我们是宿在一起的。
他就算再愤怒,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他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但我没有。
我的脸上,只有被冤枉的委屈,和初为人母的喜悦。
“殿下,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您不高兴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萧玦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当然不高兴。
他恨不得立刻杀了我,杀了我肚子里的孩子。
但他不能。
因为,他找不到任何证据。
他如果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那不就等于承认,他自己不行吗?
当朝太子,如果不能生育,那他的太子之位,也就坐到头了。
这个哑巴亏,他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好得很。”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狼狈离去的背影,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露出了一抹胜利的微笑。
萧玦,这只是开始。
我们的游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我怀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
皇帝龙颜大悦,赏赐了无数珍宝。
皇后也亲自来看我,拉着我的手,嘱咐我好生安胎。
只有一个人,对此恨之入骨。
那就是沈婉柔。
她来东宫看我时,眼睛肿得像核桃,一张俏脸苍白如纸。
她屏退左右,死死地盯着我的肚子。
“你……你怎么会怀孕的?”她咬着牙问,声音里满是嫉妒和不甘。
我靠在软枕上,懒洋洋地抚摸着小腹,故意气她。
“妹妹这话问得好奇怪。我是太子妃,怀了殿下的孩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不可能!”她失控地尖叫起来,“殿下明明……”
她说到一半,又猛地住了口。
她知道,她不能说出合卺酒的秘密。
我看着她扭曲的脸,心中畅快无比。
“殿下明明什么?”我故作不解地问,“妹妹,殿下待我情深义重,我们夫妻恩爱,有孩子是很正常的事。倒是你,身为臣妇之女,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要失了分寸,惹人笑话。”
我一番话,说得她脸色煞白。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最终,只能含恨离去。
我知道,她和萧玦,绝不会善罢甘甘休。
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我肚子里的孩子。
果不其然。
几天后,我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金字。
【今晚,你的安胎药中,被人下了藏红花。】
藏红花,活血化瘀,孕妇大忌。
好狠的心。
晚上,侍女端来安胎药。
我闻了闻,果然有一股极淡的异香。
我没有声张,而是将药碗推到一边。
“今天没什么胃口,不想喝了,倒掉吧。”
端药的侍女,是皇后派来的人之一,叫小莲。
她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娘娘,这可是太医开的安胎药,对您和腹中的小皇孙都好,您还是喝了吧。”
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本宫使唤不动你了?”
小莲吓得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不敢就退下。”
小莲端着药碗,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冰冷。
这个小莲,有问题。
我唤来绿竹。
“去,跟着小莲,看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绿竹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绿竹回来了。
“娘娘,奴婢看到小莲,偷偷去了沈二小姐暂住的偏殿。”
果然是沈婉柔。
她借着探望我的名义,在东宫住了下来,迟迟不肯离去。
看来,是贼心不死。
“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绿竹,你今晚就睡在外间,机灵点。”
“是,娘娘。”
深夜。
我睡得正沉,忽然被一阵浓烟呛醒。
我睁开眼,发现殿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走水了!
“来人啊!救火啊!”
绿竹的尖叫声在外面响起。
我心中一凛。
这不是意外。
是谋杀!
他们想烧死我!
我迅速下床,用湿布捂住口鼻,想要冲出去。
可殿门,不知被谁从外面锁死了。
浓烟越来越大,我被呛得头晕眼花,几乎要窒息。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眼前金光一闪。
【窗外,凌风已至。】
我心中一喜,立刻冲到窗边。
窗户也被钉死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撼动分毫。
“凌风!”我拍打着窗户,大声呼救。
“砰!”
一声巨响。
窗户被人从外面,用蛮力一脚踹开。
一道黑色的身影,逆着火光,冲了进来。
是凌风。
他一把将我打横抱起,用自己的披风将我裹得严严实实。
“别怕。”
他嘶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抱着我,从熊熊烈火中,冲了出去。
外面的庭院里,已经乱成一团。
宫人们提着水桶,手忙脚乱地救火。
萧玦和沈婉柔,也站在不远处。
他们看到我安然无恙地被救了出来,脸上都露出了震惊和失望的表情。
尤其是沈婉柔,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我被凌风放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咳嗽着。
萧玦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虚伪的关切。
“清欢,你没事吧?真是吓死本宫了。”
我看着他,心中冷笑。
吓死?
你是巴不得我被烧死吧。
我没有理他,而是转向凌风。
他为了救我,手臂被烧伤了一大片,黑色的夜行衣下,渗出了血迹。
我的心,猛地一揪。
“你受伤了?”
他摇了摇头,退到暗处,再次隐去了身形。
这时,皇后也闻讯赶来。
看到一片狼藉的寝殿,和惊魂未定的我,她脸色铁青。
“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她厉声问道。
一个管事太监跪下回话:“回禀皇后娘娘,似乎……似乎是烛台倒了,引燃了帷幔。”
“胡说!”绿竹冲了出来,跪在地上哭道,“娘娘睡前,奴婢亲手熄灭了所有烛火!而且,殿门和窗户,都从外面被锁死了!这分明是有人,想要谋害太子妃!”
皇后闻言,凤目一凛,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怒火。
“彻查!”
“给本宫彻查!本宫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东宫纵火,谋害皇嗣!”
萧玦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我抚着胸口,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身体摇摇欲坠。
“母后……儿臣好怕……”
皇后连忙扶住我,柔声安慰:“清欢别怕,有母后在,绝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半点委屈。”
她看了一眼萧玦,眼神里带着一丝失望和警告。
“太子,你身为夫君,却没有保护好太子妃,你可知罪?”
萧玦低下头:“儿臣知罪。”
这场大火,最终以“宫人疏忽”为由,处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太监宫女。
我知道,这背后一定有萧玦的手笔。
他抹去了一切证据。
但我不在乎。
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
经过这件事,皇后对我更加怜惜和看重。
她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姑姑,林姑姑,派到了我身边,将我宫里的人,全都换成了她的心腹。
从此,我在东宫的安危,固若金汤。
而萧玦和沈婉柔,再想对我下手,就难如登天了。
我安安稳稳地养了几个月的胎。
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期间,沈婉柔又作了几次妖,都被我用计一一化解,还让她吃了不少暗亏。
她在我这里讨不到好,便将主意打到了别处。
她开始频繁地出入宫中,与各家王妃贵妇交好,为自己积攒名声和人脉。
萧玦也乐见其成,时常带她出席各种场合,俨然将她当成了未来的太子妃。
京城里,渐渐有了些风言风语。
说我这个太子妃,虽然怀着身孕,却不得太子宠爱。
反倒是沈家二小姐,深得太子之心。
我听到这些传闻,只是一笑置之。
他们蹦跶得越欢,将来摔得就越惨。
我只需要,安安稳稳地生下这个孩子。
我的孩子。
我和凌风的孩子。
想到凌风,我的心,总会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自那晚火场救我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但我知道,他一直都在。
在我看不到的暗处,默默地守护着我。
有一次,我夜里梦魇,惊醒过来,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凌风……”
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树叶晃动的声音。
我知道,是他。
他在回应我。
我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只要有他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我生下一个男孩。
母子平安。
皇帝大喜,为皇长孙赐名“萧承启”,寓意承继大统,开启盛世。
我抱着怀里小小的婴儿,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柔软。
这是我的孩子。
是我拼了性命,也要守护的珍宝。
他长得很像我,尤其是一双眼睛,乌黑明亮,像极了黑曜石。
但眉宇间,却隐隐有几分凌风的影子。
冷峻,而坚毅。
萧玦来看过一次。
他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眼神复杂。
有厌恶,有不甘,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变的,作为父亲的审视。
“长得……倒还算齐整。”他僵硬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抱着孩子,淡淡地说:“承启是殿下的嫡长子,自然是最好的。”
他没有再说什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我知道,他一日不除掉我们母子,就一日不会安心。
果然。
在承启的满月宴上,他动手了。
宴会上,宾客云集,热闹非凡。
沈婉柔打扮得花枝招展,以姨母的身份,抱着承启,在席间炫耀。
仿佛她才是孩子的母亲。
我冷眼看着,没有阻止。
酒过三巡。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忽然出现在了宴会上。
钦天监监正。
他跪在殿中,面色沉重地对皇帝说:“启禀陛下,臣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暗淡,妖星犯帝,此乃……国之大凶啊!”
满座哗然。
皇帝皱眉:“此话怎讲?”
监正抬起头,目光直直地射向沈婉柔怀里的承启。
“妖星……正应在皇长孙身上!”
“臣为皇长孙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此子乃天煞孤星,命格克父克君,会为我大周,带来灭顶之灾!”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小小的婴儿身上。
沈婉柔吓得手一抖,差点将承启摔在地上。
我心中一凛。
好一招釜底抽薪!
他们竟然想用“天命”来除掉我的孩子!
我立刻起身,将承启抱回自己怀里。
“一派胡言!”我厉声喝道,“我儿乃是真龙血脉,天潢贵胄,岂容你在此妖言惑众!”
监正却不为所动,痛心疾首地说:“太子妃娘娘,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为保我大周江山社稷,还请陛下……下旨,处死这个妖孽!”
“你敢!”
我将承启紧紧护在怀里,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
萧玦此时站了出来,一脸沉痛地对皇帝说:“父皇,儿臣也知此事骇人听闻。但国祚为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沈婉柔也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陛下,求您救救殿下,救救大周吧!臣女虽不舍小皇孙,但为了江山社稷,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他们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大殿之上,附和之声四起。
所有人都要求处死我的孩子。
皇帝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看着我怀里的承启,眼中流露出犹豫和挣扎。
我知道,帝王之心,最是多疑。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会拿江山来冒险。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难道,我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孩子,死在他们手里吗?
不!
绝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眼前,金光再现。
【监正左袖之中,藏有沈婉柔所赠玉佩,乃二人私通之证。】
【监正之子,三日前豪赌,欠下巨款,被萧玦的人扣下。】
我瞬间明白了。
原来,这钦天监监正,早已被他们收买。
一切,都是他们设下的局。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想玩,是吗?
好,我奉陪到底。
我抱着承启,缓缓走到大殿中央,跪在皇帝面前。
我没有哭闹,也没有辩解。
我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地说道: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看着我,沉声道:“说。”
“儿臣恳请父皇,彻查此事。”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我儿是否妖孽,天命如何,自有公断。但在此之前,儿臣想知道,这位监正大人,为何会突然在今日,说出这番话来。”
我的目光,转向那个监正,凌厉如刀。
“监正大人,你说你夜观天象,卜了一卦。那本宫想问你,你卜卦所用的龟甲,现在何处?”
监正的脸色,微微一变。
“回……回娘娘,龟甲乃是神物,自然是供奉在钦天监。”
“是吗?”我冷笑一声,“本宫怎么听说,钦天监的传世龟甲,早在前朝战乱时,便已遗失。你用的,不过是普通的龟甲罢了。”
“你……”监正的额头,开始冒汗。
我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逼问:“你身为钦天监监正,掌管天象卜筮,理应清心寡欲,不沾凡尘。可本宫又听说,监正大人最近,似乎颇有烦心事啊。”
我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萧玦。
“令郎好赌,欠下巨款,不知……可曾还清?”
监正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一个深宫妇人,竟然会对他的家事,了如指掌。
萧玦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意识到,事情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我没有停下,而是将最后的杀招,抛了出来。
“还有,监正大人,你与我这继妹沈婉柔,似乎……交情匪浅啊。”
我看向沈婉柔,她早已吓得花容失色。
“本宫听闻,妹妹前几日,曾亲自登门拜访大人,还赠予大人一块价值不菲的暖玉。不知,可有此事?”
监正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与沈婉柔私相授受,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却不想,被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捅了出来。
皇帝不是傻子。
我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来人!”他怒喝一声,“给朕搜!”
两个禁卫军立刻上前,按住监正。
果然,从他的袖子里,搜出了一块成色极佳的羊脂白玉佩。
正是沈婉柔的贴身之物。
人赃并获。
监正再也撑不住了,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是……是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逼臣这么做的!他说,只要臣污蔑皇长孙是妖孽,就帮臣还清赌债,还保臣官运亨通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所有事情,都招了。
真相大白。
原来,这一切,都是太子萧玦,为了除掉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虎毒尚不食子。
太子殿下,竟然歹毒至此!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萧玦身上。
有震惊,有鄙夷,有失望。
萧玦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他完了。
他知道,他彻底完了。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父皇……儿臣……儿臣是一时糊涂啊!”
皇帝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失望和痛心。
他抬起脚,狠狠地踹在萧玦的胸口。
“逆子!”
“你这个逆子!”
“朕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心狠手辣,残害手足的!”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最终,他闭上眼,疲惫地挥了挥手。
“太子萧玦,德行有亏,不堪为储君。即日起,废黜太子之位,圈禁于宗人府,无诏,不得出!”
“沈氏婉柔,心肠歹毒,构陷皇嗣,赐……白绫一条,即刻执行。”
“钦天监监正,妖言惑众,满门抄斩!”
雷霆之怒,伏尸百万。
一瞬间,决定了三个人的命运。
萧玦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沈婉柔尖叫一声,晕了过去,被侍卫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就这样,被我彻底粉碎。
我抱着怀里的承启,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心中没有半分喜悦。
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结束了吗?
不。
还没有。
萧玦虽然被废,但只要他活着,就是个威胁。
还有我的好父亲,镇国大将军沈威。
他将我当成棋子,与萧玦合谋,想断我生路。
这笔账,我也该和他,好好算一算了。
废太子事件后,朝堂之上,风起云涌。
几位年长的皇子,开始为了储君之位,明争暗斗。
而我,则带着承启,深居简出,避开了所有纷争。
皇帝或许是出于愧疚,对我母子二人,极尽恩宠。
承启虽无名分,却享受着太子一般的待遇。
我知道,这是皇帝在补偿我,也是在保护我们。
他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承启,扶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而我,也在等。
等我父亲,沈威,从边疆回京。
三个月后,沈威得胜还朝。
他一回京,没有先回将军府,而是直接进宫,求见皇帝。
他跪在御书房外,声泪俱下地为萧玦求情。
“陛下,废太子虽有错,但罪不至此啊!他毕竟是您的亲骨肉,是未来的国君。请陛下念在父子之情,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我抱着承启,站在屏风后,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真是我的好父亲。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萧玦说话。
他不是在为萧玦求情。
他是在为他自己,为沈家的未来求情。
他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萧玦身上。
萧玦倒了,他的美梦,也就碎了。
皇帝听着他的哭诉,面无表情。
“沈爱卿,你可知,你口中这个罪不至此的太子,都做了些什么?”
皇帝将萧玦的罪行,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包括,合卺酒里的绝育药。
沈威听完,脸色煞白,冷汗涔涔。
他怎么也想不到,萧玦竟然会蠢到,在满月宴上,用这么拙劣的手段,自掘坟墓。
“陛下……这……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误会?”皇帝冷笑一声,“证据确凿,他也亲口承认,你跟朕说,是误会?”
沈威哑口无言。
“沈威啊沈威,”皇帝看着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朕敬你是国之栋梁,对你信任有加。可你,又是怎么回报朕的?”
“你明知太子与清欢不睦,却依旧将女儿推入火坑。你明知太子心术不正,却还要助纣为虐。”
“你到底是忠于朕,忠于大周,还是忠于你沈家的权势?”
皇帝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沈威的心上。
他伏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
“臣……臣不敢……”
“你不是不敢,你是太敢了!”皇帝拍案而起,“你以为,你和萧玦的那些小动作,朕都不知道吗?”
“朕告诉你,朕什么都知道!”
“朕留着你,是念你还有几分军功。但你若再执迷不悟,就别怪朕,不念旧情!”
沈威彻底瘫了。
他知道,皇帝已经对他,动了杀心。
他从御书房出来时,失魂落魄,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他看到了我。
我抱着承启,静静地站在长廊下,看着他。
“清欢……”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我没有给他机会。
“父亲大人,”我福了福身,语气疏离而客气,“哦,不对。我应该叫您,镇国大将军。”
我的话,像一根针,刺得他浑身一颤。
“你……你都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温度,“你将我当成弃子的时候,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我还会站在这里?”
“你为了沈家的荣华富贵,不惜牺牲我的性命,我的幸福。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我的质问,让他无地自容。
他低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清欢,是爹对不起你……”
“一句对不起,就想抹去所有伤害吗?”我冷笑,“沈威,我告诉你,从你决定把我嫁给萧玦的那一刻起,我沈清欢,就再也没有你这个父亲了。”
“我们之间,只有仇。”
说完,我不再看他,抱着承启,转身离去。
背后,传来他苍老而绝望的哀嚎。
但我没有回头。
有些错,犯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我与沈威,彻底决裂。
他被皇帝削了兵权,收回了虎符,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壳将军。
柳氏和沈婉柔的娘家,也受到了牵连,被一并清算。
沈家,彻底倒了。
而我,则因为揭发萧玦有功,被皇帝册封为“护国公主”,地位尊崇,无人能及。
承启,也被正式立为皇太孙,成为大周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
可我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被废黜的萧玦,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准备给我致命一击。
而朝堂之上,那些虎视眈眈的皇子们,也绝不会让我和承启,安稳地坐上那个位置。
我需要力量。
足以抗衡所有敌人的力量。
我将目光,投向了凌风。
我以公主的身份,向皇帝讨要了一支三千人的禁卫军,作为我的亲卫。
而这支军队的统领,我指定了凌风。
皇帝没有反对。
一个哑巴暗卫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不会知道,这个他眼中的哑巴,将会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凌风成了我的卫队长,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我的宫殿。
我们见面的机会,多了起来。
但他总是恪守本分,与我保持着距离。
他叫我“公主殿下”,眼神里,是下属对上级的恭敬。
仿佛那一夜的荒唐,和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都与他无关。
我有些……失落。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一天晚上,承启突发高烧,哭闹不止。
太医束手无策。
我急得团团转,心如刀绞。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凌风来了。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种很偏僻的草药,捣碎了,给承启敷在额头上。
神奇的是,承启的烧,很快就退了。
他睡得很安稳,小脸上恢复了红润。
我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谢谢你。”我看着凌风,由衷地说。
他站在我身边,摇了摇头。
夜深人静,宫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气氛,有些微妙。
“你……”我看着他脸上的伤疤,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还疼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我问的是他脸上的伤。
他摇了摇头。
“早就……不疼了。”他的声音,依旧嘶哑。
“对不起。”我说,“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不会……”
“能为殿下效死,是属下的荣幸。”他打断我,语气恭敬。
又是这样。
永远都是“殿下”,“属下”。
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有些生气,也有些委屈。
“凌风,”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你看着我。”
他被迫与我对视。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压抑的,深沉的,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情感。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谁?”我问他,“是你的主子,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还是……承启的母亲?”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殿下……”
“别叫我殿下!”我有些失控地抓住他的衣襟,“我叫沈清欢!你忘了,三年前,是谁把你从狼嘴里救出来的吗?”
“我给你取名,教你写字,把你当成……当成最亲近的人!”
“可你呢?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一个下达命令的主子?”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他看着我的眼泪,瞬间慌了手脚。
他想帮我擦,手伸到一半,又猛地缩了回去。
“属下……不敢。”
“你又说不敢!”我气得发笑,“凌风,你到底有什么不敢的?你连命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不敢的?”
我逼近他,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敢不敢承认,你喜欢我?”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像是被我的话,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他才闭上眼,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敢。”
我愣住了。
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唇,很凉,带着一丝草药的清香。
他浑身僵硬,像一尊石像。
就在我以为他会推开我的时候,他却猛地反客为主,一把将我按在墙上,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吻,霸道,而又狂热。
带着压抑了太久的,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的深情。
我这才知道。
原来,他爱我。
爱得那么深,那么卑微,那么小心翼翼。
……
那晚之后,我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了。
他依旧是我的卫队长,依旧沉默寡言。
但在没人的时候,他会用那双深邃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
他会笨拙地,给我带一些小玩意儿。
一块好看的石头,一朵不知名的小花。
他会在我批阅奏折到深夜时,悄悄地给我披上一件外衣。
他从不说爱。
但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在告诉我,他爱我。
而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了依赖。
有他在,我便觉得心安。
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
被圈禁在宗人府的萧玦,开始不甘寂寞了。
他通过收买守卫,与外界取得了联系。
他联系的人,是三皇子,萧湛。
萧湛是所有皇子中,野心最大的一个。
他们两人,一拍即合,准备联手,发动宫变。
我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金字。
【三日后,皇帝秋猎,萧湛与萧玦,将里应外合,血洗猎场,逼宫夺位。】
我看着这行字,眼神冰冷。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立刻将此事,秘密禀告了皇帝。
皇帝震怒,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将计就计,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
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三天后,秋猎如期举行。
皇家围场,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皇帝带着文武百官,和一众皇子,策马奔腾。
我抱着承启,坐在看台之上,静静地看着。
我知道,今天,这里将血流成河。
午时。
正当众人兴致最高的时候,异变突生。
围场外,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冲破了防线,向着皇帝所在的营帐,冲杀而来。
为首的,正是三皇子萧湛。
“保护陛下!”
禁卫军立刻上前,与叛军厮杀在一起。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萧湛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皇帝。
他一路砍杀,直逼御前。
而此时,宗人府的方向,也燃起了熊熊大火。
萧玦,趁乱逃了出来。
他带着一帮死士,从另一个方向,包抄过来。
他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却不知,早已落入了我们的圈套。
就在他们即将冲到皇帝面前时,四面八方,忽然涌出了无数的伏兵。
将他们,团团包围。
为首的,正是凌风。
他一身银甲,手持长枪,骑在马上,宛如天神下凡。
“叛贼萧湛、萧玦,还不束手就擒!”
他的声音,不再嘶哑,而是洪亮如钟,带着千军万马的威势。
我这才知道,他的声带,早就被太医治好了。
他只是,习惯了沉默。
萧湛和萧玦,看到这阵势,脸色大变。
他们知道,自己中计了。
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杀!”
萧湛怒吼一声,提剑冲向凌风。
凌风面无表情,长枪一抖,迎了上去。
两人战作一团。
萧湛的武功,本就不弱。
但在凌风面前,却像个三岁的孩童。
不过十招,他便被凌风一枪挑落马下,生擒活捉。
而另一边,萧玦则被我的人,团团围住。
他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沈清欢!”他嘶吼着,“又是你!又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我抱着承启,从看台上,缓缓走下。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萧玦,你错了。”我说,“不是我坏了你的好事。是你自己,一步步,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从你决定给我下毒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了。”
“你……”他气得吐出一口血。
他指着我怀里的承启,疯狂地大笑起来。
“沈清欢,你以为你赢了吗?你别忘了,你儿子,流着我萧家的血!他将来做了皇帝,也得认我这个父王!”
“是吗?”我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怜悯的笑容。
“萧玦,事到如今,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吧。”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承启,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
萧玦的笑声,戛然而生。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我说,”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你喝了那杯酒,早就断子绝孙了。承启的父亲,另有其人。”
“至于是谁,你就下地狱去猜吧。”
我的话,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双目圆睁,死死地瞪着我,眼中血丝爆裂。
“不……不可能……”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彻底疯了。
一场宫变,就此平息。
萧湛和萧玦,被赐死。
其余参与叛乱的党羽,被一一清算。
朝堂之上,为之一空。
半年后,年迈的皇帝,宣布退位。
皇太孙萧承启,登基为帝。
我,沈清欢,以圣母皇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
登基大典那天。
我抱着年幼的承启,坐在那张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龙椅上,接受着文武百官的朝拜。
我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殿外。
凌风一身戎装,按剑而立,如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守护着我们母子。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他对着我,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却温柔至极的笑容。
我知道。
从今往后,他会用他的一生,来守护我和承启,守护这个,由我们共同创造的,崭新的王朝。
而我,也终于可以,卸下所有的伪装和仇恨,去拥抱,属于我的,真正的幸福。
窗外,阳光正好。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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