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到“全裸度假村”这五个字,是从我结婚十年的丈夫,周明恺嘴里说出来的。
当时我正跪在地上擦木地板,儿子童童的牛奶被打翻了,黏腻的一滩,像我们死气沉沉的婚姻。
“蔚蔚,我们结婚十周年,去个特别点的地方吧?”
周明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轻松。
我没抬头,手里那块半旧的抹布在牛奶渍上画着圈,一圈,又一圈。
“说吧,又看上哪个死贵的北欧小镇了?还是哪个得转三趟飞机的海岛?”
我的语气像浸了水的抹布,又冷又沉。
他没接我的茬,反而蹲了下来,试图从我手里拿走抹布。
“我来吧。”
我躲开了。
“不用,你那双做PPT的手,干不了这个。”
空气凝固了三秒。
他清了清嗓子,像是在发布一个重要项目。
“我最近在网上看到一个地方,在加勒比海,叫‘伊甸园’。是个……呃,自然主义度假村。”
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自然主义?”我重复着这四个字,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对,”他似乎受到了鼓舞,声音高了一点,“就是……崇尚回归本真,释放天性。那里的规矩是,在公共区域,所有人都不能穿衣服。”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
客厅的顶灯明晃晃的,照得他那张戴着金边眼镜的脸,无比清晰,也无比陌生。
“你再说一遍?”
“就是裸体度假村。”他豁出去了,一口气说完,“所有人都一样,男人女人,老的少的,都光着,特别坦诚,特别纯粹。”
我看着他,看着他镜片后那双因为兴奋而微微发亮的眼睛。
一股热气从胃里直冲上脑门。
我没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把那块沾着牛奶的、黏糊糊的抹-布,一把摔在了他那件价值四位数的真丝衬衫上。
牛奶渍在他胸口晕开,像一幅拙劣的抽象画。
“周明恺,”我指着门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现在,给我滚出去。”
他没滚。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胸口的污渍,好像不明白,一次完美的、充满哲学思辨的提议,怎么会换来这样的结果。
“林蔚,你能不能别这么庸俗?这是艺术,是哲学,是关于身体的解放!”
庸俗?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解放?周明恺,你房贷还完了吗?你儿子下学期的兴趣班费用交了吗?你上个季度被扣的奖金补回来了吗?”
我像连珠炮一样发问。
“你连信用卡账单都解放不了,还跟我谈解放身体?你配吗?”
他被我问得面红耳赤,一把扯下胸口的抹布,扔在地上。
“这是两码事!这是精神层面的追求!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上前一步,逼视着他,“我只懂柴米油盐,只懂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我庸俗,我世故,我配不上您这位伟大的哲学家!”
“我送儿子去上学,挤早高峰的地铁,被挤得像块压缩饼干的时候,您周大哲学家在干嘛?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思考人类的起源和身体的解放?”
“我晚上陪儿子写作业,吼得嗓子冒烟,您周大哲学家在干嘛?在书房里刷着手机,给你那些‘自然主义’同好点赞?”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隔壁都能听见。
童童从房间里探出个小脑袋,怯生生地看着我们。
“爸爸,妈妈,你们别吵了。”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怒火,都变成了一股巨大的悲凉。
我挥了挥手,像赶一只苍蝇。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周明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儿子,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书房,关门声不大,却像一声闷雷,在我心里炸开。
我蹲下身,抱住童童,把脸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
童童拍着我的背,像个小大人。
“妈妈不哭,爸爸是坏蛋,我帮你打他。”
我没哭,我只是觉得累。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
十年了。
我和周明恺,从大学校园里的神仙眷侣,变成了如今的一地鸡毛。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他第一次抱怨我产后身材走样?还是从我第一次发现他深夜还在跟陌生网友聊天?
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知道,我们之间,隔了一片海。
他想去加勒比,而我,只想守着脚下这片摇摇欲坠的土地。
晚上,我把童童哄睡着,回到卧室。
周明恺没在。
我猜他睡在了书房。
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全裸度假村”这几个字。
我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这几个字。
屏幕上跳出来的图片,晃得我眼睛疼。
阳光,沙滩,碧海蓝天。
一群白花花的身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阳光下。
他们在打沙滩排球,在游泳,在躺椅上聊天。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轻松惬意的笑容。
坦诚?纯粹?
我只看到了尴尬。
无法想象,我和周明恺,赤身裸体地走在那样的沙滩上。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小腹上的妊娠纹,还有因为长期伏案工作而微微隆起的后背。
一种深深的羞耻感攫住了我。
我不是二十岁的林蔚了。
我没有紧致的皮肤,没有挺翘的臀部,没有可以骄傲地展示给全世界看的身体。
我是一个三十五岁的,被生活反复捶打过的中年女人。
周明恺呢?
他凭什么?
就凭他每天下班后雷打不动的一小时健身?
就凭他那几块若隐若现的腹肌?
所以,他觉得他有资格去“解放”了,而我就只配在家里擦地?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我憔悴的脸。
我忽然明白了。
那个度假村,不是他的终点。
而是他的一个出口。
一个逃离我,逃离这个家,逃离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的出口。
第二天是周六。
周明恺起得很早,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做早餐。
太阳从东边的窗户照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穿着家居服,系着围裙,看上去还是那个我熟悉的,温柔体贴的丈夫。
好像昨天那场歇斯底里的争吵,只是一场梦。
“蔚蔚,起来了?我做了你爱吃的三明治。”
他端着盘子走过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我没理他,径直走进卫生间。
镜子里的我,眼圈发黑,脸色蜡黄。
我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拍打自己的脸。
我要清醒一点。
餐桌上,气氛诡异。
童童埋头吃着三明治,不敢看我们。
周明恺几次想开口,都被我冷冰冰的眼神堵了回去。
“我吃饱了。”我放下只咬了一口的牛奶,站起身。
“林蔚,”他终于忍不住了,“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你听我解释,”他急了,“那个度假村,不是你想的那样。它不是色情场所,它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态度……”
“态度?”我打断他,“什么态度?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不好好工作养家,天天琢磨着怎么光屁股,这是什么态度?”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钉在他脸上。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不可理喻!”
“对,我不可理喻。”我点点头,“所以,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说出“没法过了”这四个字的时候,心里异常平静。
就像一个医生,冷静地宣布一个病人的死讯。
周明恺愣住了。
他可能想过我会哭,会闹,会冷战,但从没想过,我会这么干脆地提出“不过了”。
“林蔚,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周明恺,我们离婚吧。”
离婚两个字,像一颗深水炸弹。
把餐桌上虚假的平静炸得粉碎。
童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周明恺的母亲,我的婆婆,恰好在此时推门而入。
她提着一袋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菜,看到眼前这情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哭什么哭?”
婆婆是个典型的传统妇女。
嗓门大,控制欲强,一辈子没上过班,最大的成就是生了周明恺这个儿子。
在她眼里,儿媳妇就该三从四德,相夫教子。
而我,显然不是她满意的儿媳妇。
“妈,您怎么来了?”周明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婆婆没理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林蔚,你又跟我儿子闹什么别扭?我告诉你,我们周家可不兴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男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你在家就不能让他省点心?”
我懒得跟她争辩。
我抱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童童,想回房间。
婆婆一把拦住我。
“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明恺,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周明...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
我冷笑一声,替他说了。
“妈,您儿子出息了。他要去国外一个不穿衣服的度假村,叫什么……伊甸园。他说那是艺术,是哲学,是我们这种庸俗的人不懂的高级玩意儿。”
我故意说得很大声,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婆婆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她转向周明恺,声音提高了八度。
“什么?不穿衣服?光着屁股?明恺!你是不是疯了?那是人干的事吗?伤风败俗!不要脸!”
一连串的骂声砸向周明恺。
他那点可怜的“哲学思辨”,在老太太简单粗暴的“要不要脸”面前,不堪一击。
“妈,不是您想的那样……”他徒劳地解释着。
“我不想哪样?你都四十岁的人了,还想去跟一帮不知羞耻的人混在一起?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老婆孩子吗?我们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婆婆越骂越激动,开始捶胸顿足。
一场家庭伦理大戏,正式拉开帷幕。
我抱着童童,冷眼旁观。
我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看着一场与我无关的闹剧。
可笑的是,我是这场闹剧的女主角。
这场闹剧,以周明恺的“深刻检讨”和婆婆的“胜利”告终。
婆婆临走前,特意把我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教育”我。
“林蔚啊,我知道你委屈。明恺这事做得是混账。但是,男人嘛,总有犯糊涂的时候。你做老婆的,要大度一点,该敲打的时候敲打,该给台阶的时候也得给。这日子,还得往下过,不是?”
她拍了拍我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我都是为你好”的慈悲。
我没说话,只是扯了扯嘴角。
大度?
凭什么?
就因为我是女人,是老婆,我就得无条件地原谅,无条件地包容?
那我的委屈,我的愤怒,我的失望,又该向谁去说?
送走婆婆,家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周明恺坐在沙发上,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我把童童安顿好,走到他面前。
“离婚协议,我会尽快找律师拟好。”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血丝。
“林蔚,非要这样吗?我已经知道错了。”
“你没错。”我说,“你只是想换一种活法。我成全你。”
“我不想离婚!”他站起来,抓住我的胳膊,“我爱你,爱这个家!”
爱?
这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我觉得无比讽刺。
“周明恺,你爱的是那个对你言听计从,把你当成天,能满足你所有幻想的林蔚。而不是现在这个,会跟你吵架,会质疑你,会让你觉得丢了面子的我。”
我甩开他的手。
“我们都别自欺欺人了。”
那天晚上,我给我的闺蜜晓然打电话。
晓然是个离婚律师,听我讲完整件事,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蔚蔚,你想清楚了?”
“嗯。”
“为了一个没去成的裸体度假村,就离婚,值吗?”
“不只是为了这个。”我说,“这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晓然,你知道吗,我甚至不记得,我们上一次好好聊天是什么时候了。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却各自玩着手机。我们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讨论的永远是孩子和账单。我们像是合租的室友,唯一的连接,是那张结婚证和儿子。”
“他跟我提那个度假村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原来他还有梦。而他的梦里,没有我。”
电话那头,传来晓然轻轻的叹息。
“我明白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
“好。”
挂了电话,我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周明恺陷入了冷战。
他试图讨好我,给我买新出的口红,订我喜欢吃的餐厅。
我都拒绝了。
一颗心死了,是再多昂贵的礼物和精致的食物都捂不热的。
他开始变得暴躁,一点小事就能点燃他的怒火。
有一次,童童不小心把水洒在了他的笔记本电脑上。
他当场就爆发了,冲着童童大吼。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知道这电脑多贵吗?你知道里面的文件多重要吗?”
童童吓得哇哇大哭。
我冲过去,把童童护在身后,像一只愤怒的母狮。
“周明恺!你冲一个五岁的孩子吼什么?你是不是男人?”
“我怎么了?我教育我儿子有错吗?就是被你惯的,越来越无法无天!”
“他只是个孩子!你工作上的压力,凭什么发泄在他身上?”
“我压力大?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林蔚,你以为就你委屈吗?我在公司看老板脸色,回家还要看你脸色,我容易吗我?”
他把积压了多日的怨气,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我们吵得天翻地覆。
这是我们结婚十年,吵得最凶的一次。
所有的伪装都被撕破,只剩下最丑陋的指责和伤害。
吵到最后,两个人都精疲力竭。
他摔门而去。
我抱着童童,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泪流满面。
我知道,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周明恺离家出走了。
他给我发了条信息,说他需要冷静一下。
我没有回。
冷静?
或许,我们都需要冷静。
没有他的日子,家里安静得可怕。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白天送完童童去幼儿园,我就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发呆。
我会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篮球打得好,成绩也好。
我是图书馆里最不起眼的那个女生。
他追了我整整一年。
在我们学校那片情人坡上,他抱着吉他,给我唱了一晚上的情歌。
他说:“林蔚,你就是我的伊甸园。”
那时的“伊甸园”,是爱情最美好的模样。
而现在,这个词,却成了我们婚姻的墓志铭。
一个星期后,晓然把拟好的离婚协议发给了我。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条款,关于财产分割,关于孩子抚养权。
每一个字,都在提醒我,这段关系,真的要结束了。
我约周明恺见面。
地点是一家我们以前常去的咖啡馆。
他来了,看上去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蔚蔚。”他声音沙哑。
我把打印出来的离婚协议推到他面前。
“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签字吧。”
他没有看,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周明恺,我们走到今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个度假村,只是一个导火索。就算没有它,也会有别的。我们的问题,是我们已经不再同步了。”
“你在往前走,而我,被你留在了原地。”
“不,不是的。”他激动地反驳,“我没有把你留在原地。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太压抑了。工作,家庭,房贷,车贷……像一座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需要一个出口,一个可以让我暂时忘记一切的地方。”
“我以为,你会懂我。”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悲。
为他,也为我自己。
“我懂。我懂你的压抑,你的疲惫。可是,你懂我吗?”
“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的那些大山,同样也压在我的身上?甚至,比你更重。因为我除了工作,还要照顾孩子,操持家务。”
“当你觉得压抑,想去寻找出口的时候,我呢?我的出口在哪里?”
他哑口无言。
良久,他拿起那份协议,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窗外,车水马龙。
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财产,我都可以不要。”他忽然开口,“房子,车子,存款,都给你。我只要童童。”
我心里一沉。
这是我最担心的事。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说,“童童必须跟我。”
“林蔚,你讲点道理!你一个人,工作那么忙,怎么带孩子?童童跟着我,有我爸妈帮忙,生活质量肯定比跟着你高。”
“生活质量?”我冷笑,“周明恺,你以为给孩子最好的物质条件,就是对他好吗?你问过童童吗?他想要什么?”
“他一个小孩子,他懂什么!”
“他不懂,我懂。他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充满爱的环境。而不是一个天天想着往外跑,把家当旅馆的父亲。”
我们的谈话,再次陷入僵局。
为了童童的抚养权,我们开始了漫长的拉锯战。
我们请了各自的律师,从朋友,变成了法庭上的对手。
我们互相揭短,互相攻击,把十年婚姻里所有不堪的一面,都血淋淋地展示给外人看。
我才知道,原来他早就注册了那个“自然主义”论坛的账号,在上面跟一个叫“清风”的女网友聊得火热。
他们一起讨论哲学,讨论艺术,讨论身体解放。
那个“全裸度假村”,就是“清风”推荐给他的。
他甚至,已经跟她约好了,要在那里见面。
而他呢?
他也拿出了我的消费记录。
指责我拜金,虚荣,买的包和护肤品,远远超出了我们家的消费水平。
他说我根本不爱他,只是把他当成提款机。
法庭上,我们像两只斗红了眼的乌眼鸡。
面目狰狞,言语刻薄。
我看着对面那个曾经最亲密的爱人,如今却恨不得将我置于死地。
心里一片荒芜。
我们都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官司打了半年,最终,法院把童童判给了我。
周明恺需要支付抚养费,并且拥有探视权。
拿到判决书的那天,我在法院门口,看到了周明恺。
他一个人站在台阶上,背影萧瑟。
半年时间,他好像老了十岁。
我们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各自转身离开。
我带着童童,搬离了那个承载了我们十年喜怒哀乐的家。
我租了一个小房子,开始了新的生活。
日子很苦。
我要上班,要照顾童童,每天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
有好几次,我深夜加完班回到家,看到熟睡的童童,都忍不住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哭。
我不知道,我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我给童童转了学。
在新幼儿园的家长会上,我认识了一个叫陈默的男人。
他是童童同班同学的爸爸,也是一位单亲父亲。
他是一家小书店的老板,人很温和,身上有股淡淡的书卷气。
我们偶尔会在接孩子的时候碰到,聊上几句。
他知道了我的故事,没有丝毫的鄙夷和同情。
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辛苦了。”
就这三个字,让我瞬间红了眼眶。
离婚后,我听过太多人的议论。
有人说我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
有人说我作,男人有点花花肠子不是很正常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一句“辛苦了”。
我和陈默,渐渐熟悉起来。
周末,他会约我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公园,去图书馆。
他很会带孩子,总能想出各种新奇的游戏,逗得两个孩子哈哈大笑。
看着他和孩子们玩闹的背影,我心里,有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有一次,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不远处追逐鸽子的孩子们。
他忽然问我:“你还恨他吗?”
我知道他问的是周明恺。
我摇了摇头。
“不恨了。”
“刚开始的时候,很恨。恨他的背叛,恨他的自私。但现在,不了。”
“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太想从对方身上索取了。他想从我这里得到理解和崇拜,我想从他那里得到安稳和依靠。我们都忘了,婚姻不是索取,而是给予。”
陈默看着我,笑了笑。
“你能这么想,说明你真的放下了。”
“也许吧。”
那天,阳光很好。
风轻轻地吹着,吹散了我心头最后一丝阴霾。
和周明恺离婚一年后,我接到了婆婆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蔚啊,你快来看看明恺吧,他……他快不行了。”
我大吃一惊,连忙赶到医院。
病房里,周明恺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婆婆告诉我,周明恺离婚后,就辞了职。
他真的去了那个“伊甸园”。
他在那里待了三个月,钱花光了,人也废了。
他没有见到那个“清风”,据说对方只是个骗子。
他回来后,就一蹶不振,开始酗酒,抽烟,熬夜。
前几天,在家里晕倒了,送到医院一查,是肝癌晚期。
我看着病床上那个虚弱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他睁开眼,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
“蔚蔚,你来了。”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
我点了点头。
“童童呢?”
“他在上学。”
他笑了笑,眼泪从眼角滑落。
“我对不起你们。”
“蔚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不该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递给他一张纸巾。
他抓住我的手,用力地握着,好像生怕我跑掉。
“蔚蔚,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等我病好了,我们复婚。我一定……一定好好对你和童童。”
他的手,冰冷,没有一丝力气。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哭的,不是我们逝去的爱情。
而是生命的脆弱和无常。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要跟我谈哲学,谈身体解放的男人。
如今,却只能躺在病床上,乞求我的原谅。
何其讽刺。
周明恺没有等到病好的那一天。
一个月后,他走了。
葬礼上,我看到了很多他的同事和朋友。
他们都说,周明恺是个好人,是个有才华的人。
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他的人生,本可以不是这样的。
葬礼结束后,婆婆把我拉到一边,把一个信封塞给我。
“这是明恺留给你的。”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封信。
信上,是他熟悉的字迹,只是,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力道。
“蔚蔚: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
是我,亲手毁了我们的家,毁了我们的一切。
离婚后,我去了那个我心心念念的‘伊甸园’。
那里,确实像我想象中一样,阳光,沙滩,无拘无束。
可是,我一点也不快乐。
我光着身体,站在人群中,却感觉自己从未有过的孤独。
我忽然明白,真正的坦诚,不是脱光衣服。
而是,敢于向最亲密的人,敞开自己最脆弱,最不堪的内心。
而我,却选择了逃避。
我把对生活的不满,对自己的无能,都归咎于你,归咎于婚姻。
我以为,换一个地方,换一种活法,就能得到解脱。
可我错了。
一个连自己内心都无法面对的人,走到哪里,都是牢笼。
蔚蔚,我对不起你。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一定……一定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卡里,是我剩下所有的钱。
密码是你的生日。
替我,照顾好童童。
告诉他,爸爸爱他。
永远。
明恺”
我捏着那封信,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所有的恨,所有的怨,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惋셔。
我们都曾以为,远方有诗,有能治愈一切的解药。
却忘了,我们脚下踩着的,才是最真实的人间。
生活,从来没有标准答案。
婚姻,也从来不是避风港。
它是一场修行。
需要我们用一生去学习,如何去爱,如何去原谅,如何与自己和解。
我带着童童,去海边看了一次日出。
当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洒向海面的时候。
童童指着远处,兴奋地喊:“妈妈,看,好漂亮!”
我抱着他,看着那片金色的海。
我知道,无论过去有多少不堪和伤痛。
生活,总要继续。
太阳,每天都会照常升起。
而我,也要带着我的孩子,勇敢地,走下去。
回去的路上,我接到了陈默的电话。
“在哪儿呢?”
“在回家的路上。”
“中午一起吃饭?我新学了一道菜,想请你尝尝。”
“好啊。”
我挂了电话,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我想,我可能,已经准备好,开始新的生活了。
至于那个遥远的,加勒比海的“伊甸园”。
就让它,永远地,留在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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