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上,柯景曜的白月光林蔓蔓跪在绣球花丛里求我:“范小姐,把景曜哥哥还给我吧!”
>我晃了晃结婚证:“可我们领证了?”
>柯景曜说我太强势:“蔓蔓只是妹妹,你别咄咄逼人。”
>林蔓蔓突然晕倒,柯景曜抛下我去照顾她。
>更衣室里,我发现主婚纱被泼满红酒,林蔓蔓抱着脏污的裙摆痛哭。
>柯景曜冲进来推开我:“一件婚纱而已,蔓蔓赔不起我来赔!”
>我摔倒在地,小腹剧痛:“柯景曜,我怀孕了。”
>他却抱着林蔓蔓头也不回:“别装了,你只会欺负蔓蔓!”
>医院里,闺蜜成橙红着眼告诉我孩子没了。
>签字离婚时,柯景曜死死攥着笔:“朵朵,我知道错了…”
>我抽走离婚协议:“晚了,你的‘妹妹’更需要你。”
>三年后同学会,我挽着新男友出现。
>柯景曜醉醺醺抓住我:“你离开后蔓蔓就跑了,我才发现爱的只有你!”
>新男友冷笑着甩开他:“柯先生,你认错人了。”
>“她是我太太。”
1绣球花堆叠如云,香气甜腻地弥漫在婚宴厅的每一个角落。
我,范朵朵,站在缀满水晶的拱门下,指尖冰凉,看着不远处那场荒唐闹剧。
林蔓蔓,柯景曜心尖上那朵风吹即倒的小白花,此刻正跌坐在那片柔嫩的花丛里。泪珠滚落,沾湿了她刻意弄得凌乱的发丝和廉价连衣裙的领口。
“范小姐,”她抬起一张惨白的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清晰地钻进每一位宾客耳中,“求求你…把景曜哥哥还给我吧!没有他,我真的活不下去…”
四周瞬间死寂,针落可闻。无数道目光,惊疑的、探究的、看戏的,像冰冷的针,密密扎在我身上这件价值不菲的定制主纱上。
四年了。从我答应柯景曜的追求开始,林蔓蔓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烂泥,黏在我们中间整整四年!每一次她“不小心”崴脚、发烧、被室友“欺负”,柯景曜都会像被按了启动键的救世主,毫不犹豫地抛下我。
毕业三年,柯景曜终于单膝跪地,指天发誓:“朵朵,娶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我保证,再也不会让蔓蔓影响我们!”
唯一的条件?他必须和林蔓蔓彻底断干净。
他答应了,斩钉截铁。
于是有了今天这场耗尽我心血的婚礼。可誓言的热度还没散尽,林蔓蔓就踩着点,用最凄惨的姿态,出现在我们婚礼的红毯起点。
柯景曜的反应比我预料的更快。他像一阵失控的风,从我身边猛地刮过,带起的风掀动了我额前的碎发。
“蔓蔓!”他心疼得声音都变了调,半跪下去,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哥哥怎么会不要你?别瞎想!”
林蔓蔓顺势软软地靠进他怀里,像一根柔若无骨的藤蔓,细声呜咽。
“朵朵!”柯景曜猛地扭头,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剜向我,“你看看你弄的这些破花!都扎到蔓蔓了!”
破花?我环顾整个婚宴厅。从整体布局到每一朵花的品种、位置,都是我熬了不知多少个通宵亲自敲定的。在他嘴里,就成了“破花”?
我压下喉头的腥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柯景曜,你仔细看看。绣球花,没有刺。” 花是没刺,但显然,有人心里的刺,被扎得生疼。
“咳咳…咳…” 林蔓蔓适时地在他怀里剧烈咳嗽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范朵朵!”柯景曜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声音拔高,“你明知道蔓蔓肺不好!弄这么多花,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死她?!”
好大一顶帽子。我几乎要为他鼓掌喝彩。
“那好吧,”我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笑,从善如流,“对不起啊。”
“你……”他大概没料到我认错认得如此干脆利落,一时噎住。
“我什么?要不,你们报警?”我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讥讽。
他胸膛剧烈起伏,英俊的脸气得有些扭曲,但那张嘴依旧锋利如刀:“别以为我今天娶你,你就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蔓蔓!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哦?”我轻轻笑出声,目光扫过林蔓蔓那张写满算计的脸,“那简单啊。你娶她好了,让她得意。我保证,立刻就能跪在这里,哭得比她还惨、还好看。要不要试试?”
林蔓蔓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猛地挣开柯景曜的手,膝盖一软,竟直直朝我跪了下来!
“范小姐!”她声音凄楚,字字泣血,“你长得这么漂亮,家里那么有钱,追你的男人排着队…你什么都有了!我求你…求你把景曜哥哥还给我吧!我只有他了…”
漂亮?有钱?男人排着队?呵。这看似卑微的哭求,字字句句都在往我身上泼脏水——整容、拜金、水性杨花!真是一手好茶艺!
果然,台下宾客的窃窃私语像苍蝇般嗡嗡响起:
“啧啧,范朵朵玩得开是出了名的,柯景曜这接盘侠当得……”
“说不定有什么把柄呢?不然谁娶这种女人?”
“就是,那么多男人还不够,非要抢别人的……”
林蔓蔓低垂的脸上,那抹得逞的、阴冷的笑意,一闪而逝。
我心底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凉透。在柯景曜惊愕的目光中,我一把夺过旁边呆若木鸡的司仪手里的话筒。
“好啊!”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大厅,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既然林小姐这么情深似海,柯先生这么怜香惜玉……”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脸色骤变的柯景曜和林蔓蔓,清晰地说道:“我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今天这个厅,这满场的花,这所有的宾客……就当是我范朵朵,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我从贴身的手包里,掏出那本还带着体温的、崭新的结婚证,高高举起,鲜红的封面在璀璨灯光下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不过嘛……”我晃了晃那本证,声音冰冷,“看清楚,法律上,柯景曜先生,已经是我范朵朵的丈夫了。林小姐,你的景曜哥哥要是现在娶你,那叫——重、婚、罪!”
2“朵朵!”柯景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变了调,猛地冲过来想抢我的话筒,“我要娶的是你!我只爱你!蔓蔓她只是我妹妹!她只是害怕我不要她这个妹妹!”
他急切地解释着,试图去抓我的手腕,那力道带着一种被戳穿后的慌乱。
我手腕一扬,避开了他,话筒依旧稳稳握在手中。“妹妹?”我嗤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他那张写满焦急和心虚的脸,“你姓柯,她姓林,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人。柯景曜,你倒是说说,她是哪门子的‘妹妹’?情妹妹吗?”
“轰——”台下瞬间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议论:
“异姓兄妹?这剧情比电视剧还狗血!”
“柯景远脑子进水了吧?三十岁的人了还玩这套?”
“快看快看,高潮来了!那‘妹妹’要放大招了!”
林蔓蔓的脸色比身上那件白裙子还要惨白几分,身体摇摇欲坠。柯景曜那句“我只爱你”显然刺激到了她最敏感的神经。
就在柯景曜恼羞成怒,再次试图抢夺话筒的瞬间——
“噗通!”
林蔓蔓眼睛一翻,像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重重地砸在了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声音沉闷得令人心惊。
“蔓蔓!”柯景曜的惊呼撕心裂肺。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立刻就要扑过去。
但这一次,他脚步猛地顿住了。他像被钉在原地,目光在我冰冷无波的脸上和林蔓蔓“昏迷”的身体之间痛苦地来回撕扯。几秒钟的挣扎,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最终,他猛地扭头,对着同样看呆了的伴郎陆沉吼道:“阿沉!快!快送蔓蔓去休息室!叫医生!”
陆沉,柯景曜的发小兼死党,此刻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终究还是快步上前,俯身将软绵绵的林蔓蔓打横抱起,匆匆离开这混乱的中心。
柯景曜僵硬地转过身,面对着我,脸上是强行压抑的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朵朵…婚礼…继续吧?”他的声音干涩无比。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了四年、以为终于修成正果的男人。他眼里有对林蔓蔓的担忧,有对这场闹剧的懊恼,有对我“不依不饶”的不耐烦,唯独没有……对我这个新娘的半分歉意与心疼。
心口那块地方,彻底空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好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继续。”
柯景曜如蒙大赦,立刻抓起话筒,试图稳住场面:“各位亲朋,刚才……刚才只是个小插曲,蔓蔓身体不太好,激动了点。婚礼马上开始!司仪!”
我懒得再看他表演,转身,挺直脊背,对着身边气得浑身发抖的伴娘、我最好的闺蜜成橙低声道:“橙子,陪我去换主纱。”
成橙狠狠剜了柯景曜一眼,扶住我的手臂:“走!朵朵,咱犯不着为渣男贱女生气!”
通往更衣室的走廊,铺着柔软的红毯,却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推开更衣室的门,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混合着红酒的酸腐扑面而来。
眼前的情景,让成橙倒吸一口冷气。
我那件耗费巨资、由顶尖设计师手工缝制、缀满无数璀璨水钻的主婚纱,此刻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抹布,瘫在地上。原本纯净无瑕的雪白缎面上,泼洒着大片大片暗红粘稠的红酒污渍,狰狞刺目。更诡异的是,污渍上还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熏得人头晕眼花。
而始作俑者林蔓蔓,正抱着那脏污不堪的婚纱裙摆,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耸一耸。旁边,我的礼服师和化妆师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地站着,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
“说说。”我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礼服师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对…对不起范小姐!这位林小姐…她说她是新郎的妹妹,非要进来帮您整理婚纱…我们拦不住…然后…然后不知怎么的,她手里那杯红酒就…就全泼上去了……”
化妆师也慌忙补充,指着婚纱上那股怪味源头:“她…她抢着说要去卫生间洗,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跑进去了…出来…出来就变成这样了…不知道她用了什么东西…这味道太可怕了……”
“朵朵!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林蔓蔓像是才看到我,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扑过来,一把死死抱住我的腿,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想让景曜哥哥看到他最美的新娘…景曜哥哥帮了我那么多…我只是想回报他一点点…呜呜呜……”
她哭得肝肠寸断,眼泪鼻涕全蹭在我昂贵的敬酒服裙摆上。我厌恶地用力想抽开腿,她却像水蛭一样死死缠着不放。
“放开!”我厉声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还要换婚纱!”
“朵朵…你还在怪我…对不对?”她仰起那张糊满眼泪鼻涕的脸,眼神却带着一丝恶毒的挑衅,“我知道我笨手笨脚…比不上你…可我…我只是想帮景曜哥哥啊……”
“朵朵!你在干什么?!” 更衣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撞开,柯景曜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了进来。他甚至没看清地上的狼藉和我的处境,目光只锁定在林蔓蔓抱着我腿的“凄惨”画面上。
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将我推开!
3我毫无防备,身体失去平衡,惊呼被堵在喉咙里,整个人重重地朝后摔去!
“砰!”
后背和尾椎骨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尖锐的剧痛瞬间炸开,眼前一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更糟糕的是,小腹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强烈的、下坠般的绞痛,像有一把钝刀在里面狠狠搅动。
“呃……”我疼得蜷缩起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范朵朵!你够了!”柯景曜的咆哮声在头顶炸响,充满了失望和愤怒,“蔓蔓她只是不小心!你怎么能这样对她?!你太恶毒了!”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蔓蔓身上。他小心翼翼地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捧着稀世珍宝,甚至抬手,温柔地替她拂开黏在脸颊上的湿发,声音瞬间切换成安抚模式:“蔓蔓,别怕。没事了,有我在。你不用给她下跪,你从来不欠她什么!”
“朵朵!”成橙的尖叫带着哭腔,她穿着高跟鞋踉跄着扑到我身边,和同样吓坏了的礼服师一起,手忙脚乱地想把我扶起来。
我试了两次,尾椎骨和小腹的剧痛让我根本使不上力,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柯景曜你他妈眼瞎了吗?!”成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柯景曜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推朵朵!她摔得这么重!你瞎了看不见?!”
柯景曜这才不耐烦地瞥了我一眼,眉头紧锁,眼神里没有半分愧疚,只有被打扰的不悦和深深的怀疑:“那也是她先欺负蔓蔓!我这个人,帮理不帮亲!”
“帮理不帮亲?我呸!”成橙气得声音都劈叉了,“我刚去叫你的时候,只说了句‘林蔓蔓在更衣室’,你他妈就跟疯狗似的冲过来!后面那句‘她把朵朵的主婚纱毁了’你是聋了听不见吗?!你脑子被林蔓蔓吃了吗?!”
“不就是一件婚纱吗?!”柯景曜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恼羞成怒地吼回去,目光终于落在那件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婚纱上,“脏了就脏了!蔓蔓赔不起,我柯景曜赔!你范朵朵至于这么斤斤计……”
他的咆哮戛然而止。
因为一直试图解释却被他忽视的礼服师,终于鼓起勇气,拖着那件散发着刺鼻怪味的、污秽不堪的婚纱裙摆,用力拽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猛地窜入鼻腔。
柯景曜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强忍着,眼睛死死盯着那触目惊心的污渍,像是在辨认什么恐怖的东西。三秒,仅仅三秒。
“呕——!”
他终于没忍住,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脸色由白转青。
“呕…蔓蔓你…呕…这到底…呕……”他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狼狈不堪。
小腹的绞痛一阵猛过一阵,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硬生生剥离。冷汗浸透了内里的衬裙,粘腻冰冷。一股温热的暖流,不受控制地沿着大腿内侧蜿蜒而下。
我低头,看着米白色的昂贵面料上,缓缓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绝望的暗红。
最后的力气被瞬间抽空。恐惧和冰冷席卷了全身。
“柯…景曜……”我艰难地抬起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我…怀孕了……”
空气死寂。
成橙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嘴。
柯景曜的干呕声骤然停止。他猛地直起身,脸色惨白如鬼,难以置信地看向我,目光落在我身下那片刺目的红上,瞳孔骤然紧缩。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景曜哥哥……”林蔓蔓带着哭腔的、虚弱无比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她紧紧抓住柯景曜的手臂,身体软软地靠着他,仿佛随时会再次晕厥过去,“我好难受……头好晕……好想吐……”
柯景曜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看向林蔓蔓那张写满痛苦(或者说表演)的脸,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蜷缩在地上、身下染血的我。那眼神里的挣扎,短暂得像流星划过夜空。
下一秒,他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猛地别过头,避开了我的视线。他弯腰,一把将林蔓蔓打横抱起,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
“别装了,范朵朵!”他抱着林蔓蔓,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声音冰冷坚硬,砸碎了我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你除了会欺负蔓蔓,还会什么?!”
门被重重甩上。
震耳的声响,隔绝了他抱着另一个女人离去的背影,也彻底隔绝了我与过去四年所有的爱恨痴缠。
世界在我眼前旋转、模糊、崩塌。小腹的剧痛和心口的冰冷麻木交织在一起,灭顶的绝望吞噬了我。意识沉入黑暗前,我只听到成橙撕心裂肺的哭喊:“朵朵!撑住!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4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无孔不入。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我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病房惨白的天花板。意识回笼的瞬间,小腹深处那清晰的、空荡荡的坠痛感,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捅进了心脏。
“朵朵!你醒了?!” 趴在床边小憩的成橙猛地惊醒,红肿的双眼布满血丝,脸上是未干的泪痕。她紧紧抓住我冰凉的手,声音沙哑哽咽。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发不出声音。目光,却死死地、带着最后一丝微渺的祈求,望向病房门口。
空无一人。
成橙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瞬间明白了。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大颗大颗砸在我手背上,滚烫,又迅速变得冰凉。
“朵朵…”她吸着鼻子,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孩子…孩子…没了……”
轰——!
世界彻底失去了声音,失去了颜色。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淹没、窒息。那短暂存在过的、连接着我与柯景曜最后一丝血脉的小生命,在我被他亲手推开、在他选择抱着林蔓蔓头也不回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无声地宣告了死亡。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嚎啕大哭,是无声的、汹涌的决堤,瞬间浸湿了鬓角和枕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灭顶的绝望和恨意。
成橙扑上来紧紧抱住我,泣不成声:“哭出来…朵朵…哭出来就好了…那个畜生…他不配…他不配当爸爸…不配拥有你和孩子!”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律师周铭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看着病床上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我,和抱着我痛哭的成橙,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职业素养让他很快恢复了冷静。
“范小姐,”他声音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这是离婚协议书。柯先生那边…已经签好字了。”
签好字了?在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失去我们孩子的时候,他倒是有时间去签离婚协议?是为了急着去安抚他那受惊的“好妹妹”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我死死咽下。
“给我。”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平静。
周铭将协议书和一支笔递到我面前。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成橙赶紧扶住我。
拿起笔,手指因为虚弱和冰冷而微微颤抖。我看着协议书上“柯景曜”那三个龙飞凤舞、熟悉到骨子里的签名,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无法呼吸。曾经那些甜蜜的誓言、温暖的拥抱、耳鬓厮磨的温存……都变成了此刻最锋利的讽刺。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荒原。笔尖落下,在“范朵朵”三个字旁边,签下了我的名字。每一笔,都像是在刮自己的骨,割自己的肉,痛彻心扉,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解脱。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柯景曜冲了进来,头发凌乱,眼下乌青,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整个人透着一股颓败的狼狈。他看到我手里的协议书,脸色瞬间煞白,一个箭步冲过来,死死攥住了我拿着笔的那只手。
“朵朵!”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恐慌和哀求,眼圈竟然也红了,“不要!不要签字!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攥得那么紧,指关节泛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是我混蛋!是我瞎了眼!我不该推开你!我不该信林蔓蔓!孩子…孩子的事…我们还可以再有的!朵朵,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我发誓再也不会了!”
他的眼泪掉了下来,滚烫地砸在我冰冷的手背上。如果是以前,看到他这样痛苦流泪,我的心早就软得一塌糊涂。
可现在……
我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中,那深切的、似乎能淹没一切的痛苦和悔恨,只觉得无比讽刺。这眼泪,是为我流的吗?还是为那个他甚至来不及知道存在、就被他亲手扼杀的孩子?亦或是……为了他即将失去的、习惯了的婚姻和舒适圈?
我缓缓地、坚定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他死死攥住我手指的冰冷大手。他的力气很大,带着绝望的挽留,但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终于,我的手获得了自由。
在他绝望的目光中,我拿起那份签好两人名字的离婚协议书,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我没有看他,目光落在惨白的纸张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柯景曜,晚了。”
我抬起头,迎上他瞬间灰败下去的眼神,唇角甚至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签字费我已经收到。你的‘好妹妹’林蔓蔓,”我刻意加重了那三个字,“她现在应该更需要你吧?别让她等急了。”
我将协议书递给一旁沉默的律师周铭。
“周律师,后续手续,辛苦您了。”
柯景曜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踉跄着后退一步,颓然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双手痛苦地插进头发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成橙扶着我躺下,拉高了被子,隔绝了他绝望的身影。
“朵朵,睡一会儿吧。”她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痕,“都结束了。”
我闭上眼。是啊,都结束了。
连同那个还未来得及看这世界一眼的小生命,连同我那四年的痴心错付,连同那个叫柯景曜的男人……都结束了。
窗外,暮色四合,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病房里,只剩下柯景曜压抑的哭声,和我心底一片死寂的荒芜。
5三年时光,足以冲刷掉许多痕迹,也能重塑一个人。
曾经被柯景曜和他那朵“小白花”林蔓蔓联手碾碎的自尊与骄傲,在无数个失眠的深夜和拼命工作的汗水里,被我一砖一瓦,重新垒砌起来。那些蚀骨的痛,最终淬炼成了我铠甲上的寒光。
“橙光创意”,我一手创立的设计工作室,名字取自成橙的“橙”和我名字里“范朵朵”的谐音“光”。从最初租下郊区一间小小的工作室,到如今在市中心CBD核心区拥有整整一层楼的办公空间,其中的艰辛,只有我和成橙,还有一直默默给予关键支持的陆沉知道。
陆沉,柯景曜曾经的好兄弟,如今的合伙人。婚礼那天,是他抱着林蔓蔓离开。后来,也是他在我最落魄时,递给我第一份至关重要的商业合同。他看我的眼神,从最初的复杂探究,到如今的欣赏与……某种克制的暖意。
“朵朵,”成橙推开我办公室的门,将一杯热咖啡放在我桌上,眼神亮晶晶的,“今晚高中同学聚会,真不去?听说…柯景曜也会去哦。”她语气带着点看好戏的促狭。
我正对着电脑屏幕修改一份珠宝展的最终设计方案,闻言头也没抬,指尖在键盘上翻飞:“没空。跟‘星耀’的李总约好了视频会议,敲定最后的布展细节。”
“啧,”成橙凑过来,压低声音,“真放下了?一点儿都不想看看那渣男现在什么德性?听说他公司这两年可不太顺,那个林蔓蔓,婚礼闹剧后没两个月,就卷了他一大笔钱跟个小开跑国外去了!活该!”
我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林蔓蔓卷钱跑路?这倒是个符合她人设的结局。至于柯景曜……我的心湖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涟漪。一个早已被扫进记忆垃圾堆的名字,不值得再浪费半分情绪。
“没兴趣。”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醇香微苦,“过去的垃圾,没必要再翻出来闻味道。”
成橙耸耸肩:“行吧,女强人范总!那我可去替你‘瞻仰’一下渣男落魄的风采了!”
夜晚十点,视频会议结束,敲定了所有细节,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手机屏幕亮起,是成橙发来的轰炸消息,夹杂着几个模糊的现场视频片段。
【橙子不是橘子】:啊啊啊朵朵你亏大了!没看到柯景曜那衰样!喝得烂醉如泥!
【橙子不是橘子】:[视频] 快看!抱着酒瓶子不撒手,逢人就问“看到朵朵没”,笑死个人!
【橙子不是橘子】:他说林蔓蔓卷了他钱跑了,他才发现最爱的还是你!呕!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橙子不是橘子】:他还想冲过来跟我打听你!被陆沉拦住了!陆沉那眼神,啧啧,帅呆了!
我随意扫了一眼视频。画面里,柯景曜确实醉得厉害,头发凌乱,昂贵的衬衫领口大开,眼神浑浊涣散,早已没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影子。他抱着酒瓶,嘴里似乎还在喃喃着什么。
心里一片平静,甚至觉得有些无聊。正准备关掉手机,屏幕上又跳出一条新消息,来自陆沉。
【L.Chen】:结束了?我在楼下。送你回去?雨很大。
窗外,暴雨如注,密集的雨点狠狠敲打着玻璃幕墙。我揉了揉发酸的眉心,回复:【好,麻烦你了。】
地下车库,灯光有些昏暗。陆沉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安静地停在我的车位旁。他倚在车边,指间夹着一点猩红,雨丝在昏黄的光线下勾勒出他挺拔沉静的轮廓。看到我,他立刻掐灭了烟,拉开车门。
“恭喜,拿下了‘星耀’。”他坐进驾驶座,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多亏陆总引荐。”我系好安全带,真心道谢。
车子平稳地驶入雨幕。雨刮器规律地左右摇摆,车内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气氛安宁。疲惫感慢慢涌上,我靠着椅背,昏昏欲睡。
“他今晚…很失态。”陆沉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睁开眼,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光怪陆离的城市霓虹,语气淡漠:“嗯,听橙子说了。与我无关了。”
陆沉沉默了几秒,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他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我的侧脸上,带着某种探究和……更深的暖意。
“那就好。”他轻轻吐出三个字,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是放下了什么。绿灯亮起,车子重新汇入车流。
车子停在我公寓楼下。雨势小了些,淅淅沥沥。
“谢谢,陆总。”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朵朵。”陆沉忽然叫住我。
我回头。
昏暗的光线下,他深邃的眸子里映着车窗外的点点水光,专注而认真地看着我,声音低沉而清晰:“以后,这种接送服务,能不能…让我从‘陆总’,升级成…别的身份?”
我的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雨滴敲打车顶的细碎声响。
看着他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却无比清晰的暖意和期待,三年冰封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唇边缓缓绽开一个清浅的、真实的微笑。
“嗯…可以考虑。”
6陆沉那句“升级身份”的问话,裹挟着窗外淅沥的雨声,沉甸甸地悬在狭小的车厢里。他深邃的目光锁着我,像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心湖被那颗石子搅动,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三年了,把自己裹在坚硬铠甲里埋头往前冲,几乎忘了心动的感觉。此刻,他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像一缕微暖的风,试探着吹拂冰封的河面。
我看着他那双映着车外水光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我有些怔忪的脸。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不是客套,不是敷衍,而是这三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的、真实的松动。
“嗯…”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点刚刚回神的微哑,却很清晰,“可以考虑。”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沉眼底那点克制的星光骤然点亮,像沉寂的夜空突然炸开烟花,璀璨得几乎灼人。他没有说话,只是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极其好看、极其放松的弧度。车厢里那点若有似无的暧昧和试探,被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喜悦取代。
“好。”他只回了一个字,低沉悦耳,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仿佛千言万语都融在了这一个字里。他重新启动车子,平稳地驶向公寓楼下。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某种润物无声的开关。陆沉的存在感以一种极其自然又强势的方式,渗透进我生活的缝隙。
早晨,楼下会准时停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他降下车窗,递来一杯温度刚好的热美式,和我喜欢的可颂。没有刻意的邀约,只是顺路。
中午,秘书会抱着一看就不是外卖能做出的精致食盒进来,附带着他手写的便签:“橙光创意范总专属营养餐,陆氏厨房出品,务必赏光。” 字迹遒劲有力。
深夜加班,无论多晚,走出办公楼,总能看到他倚在车边等待的身影。有时安静地看书,有时只是看着灯火通明的写字楼,目光落在我办公室的窗户方向。他不会多问,只是拉开车门,说一句:“送你回家。”
他不再提“升级身份”的话,却用行动无声地宣告着他的意图和耐心。成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时不时在我耳边敲边鼓:“陆沉这温水煮青蛙的功夫绝了!朵朵你到底行不行啊?给个准话啊!急死我了!”
我总是一笑置之。经历过柯景曜那种轰轰烈烈却最终一地鸡毛的感情,陆沉这种细水长流、润物无声的陪伴,反而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我在观察,也在感受,那颗被冰封的心,在他的暖意下,一点点解冻,试探着重新感知温度。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礁从未消失。
这天下午,我刚结束一个重要的客户会议,带着一身疲惫走出“橙光创意”气派的玻璃大门。夕阳的金辉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一个熟悉到令人脊背发凉的身影,像一道阴魂不散的鬼影,猛地从旁边巨大的景观盆栽后闪了出来,直挺挺地挡在我面前。
柯景曜。
他比同学会那晚看起来更加憔悴不堪。昂贵的西装皱得像咸菜干,领带歪斜,下巴上冒着青黑的胡茬,眼窝深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翻滚着浓烈的、近乎偏执的痛苦、悔恨,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朵朵!”他声音嘶哑干裂,像砂纸摩擦,“跟我谈谈!就五分钟!求你!”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我胃里一阵翻腾。我下意识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眉头紧锁,声音冰冷:“柯景曜,我以为我们说得很清楚了。我和你,无话可说。”
“不!有!我们有很多话要说!”他激动地往前逼近,试图抓住我的手臂,“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林蔓蔓那个贱人骗了我!她卷走我的钱跟别人跑了!我活该!我眼瞎!可是朵朵…” 他的声音陡然带上浓重的哭腔,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这三年我生不如死!每一天都在后悔!我才发现我爱的只有你!从头到尾只有你!”
他的哭诉引来周围下班人群好奇的侧目。我只觉得无比难堪,像被当众扒光了衣服。我用力甩开他试图攀附的手,厉声道:“够了!你的后悔跟我无关!让开!”
“不!我不让!”柯景曜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嘶吼着,眼底的疯狂更盛。他猛地从皱巴巴的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文件,不由分说地塞到我眼前,手指激动地点着上面的字迹,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你看!你看看!你以为陆沉是什么好人?!他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他是为了报复我!报复当年我抢走了你!他一直在利用你!他窃取我们公司机密给你的‘橙光’!这些!这些都是证据!”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指控和塞到眼前的所谓“证据”弄得一愣,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眼。纸张上是一些模糊不清的邮件截图和转账记录,技术拙劣得可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伪造栽赃。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不是因为陆沉被污蔑——这种低劣的手段我根本不屑一顾。而是因为柯景曜,这个曾经在我生命里占据重要位置的男人,如今为了挽回,或者说为了拖我下水,竟然可以如此卑劣,如此没有底线!
“只有我!朵朵!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他还在嘶吼,涕泪横流,试图用他所谓的“证据”和眼泪打动我,“陆沉他就是在玩弄你!他就是在利用你打击我!你别被他骗了!回到我身边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扭曲痛苦的脸上,曾经英俊的轮廓此刻只剩下狰狞和可悲。我看着他,看着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彻底撕下最后伪装的男人,心中最后一丝因过往而产生的唏嘘也彻底消散,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彻底的鄙夷。
7柯景曜嘶吼的“证据”和哭求,像一场荒诞的闹剧,在“橙光创意”锃亮的玻璃幕墙下上演。他布满红血丝的眼中,偏执与疯狂几乎要溢出来,死死攥着那叠伪造文件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下班的人流好奇地驻足观望。难堪像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但更多的,是怒火灼烧下的冰冷理智。我看着他涕泪横流、歇斯底里的模样,只觉得无比讽刺。三年时间,他不仅没有半分长进,反而堕落到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恶心感,没有去碰他塞过来的那叠废纸,只是冷冷地、清晰地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柯景曜,你的臆想症该去精神科看看了。”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我当着他的面,从容地从手包里拿出手机,解锁,找到通讯录里置顶的名字——陆沉。指尖轻点,拨通,然后按下了免提键。
嘟…嘟…
等待音响了两声,电话就被迅速接通。
“朵朵?” 陆沉低沉温和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背景音安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会议结束了?我在路上了,大概十分钟到。”
“嗯,结束了。”我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锐利地钉在脸色瞬间煞白的柯景曜脸上,“不过,现在在公司楼下,碰到点麻烦。”
“麻烦?”陆沉的语调微沉,“怎么回事?”
“有人,”我刻意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拿着一叠所谓的‘证据’,造谣说你是我安插在柯氏的商业间谍,说你接近我、帮我,都是为了报复他柯景曜。”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柯景曜的身体肉眼可见地绷紧了,眼神里交织着愤怒、恐慌和最后一丝希冀——希冀陆沉会慌乱,会辩解,会露出破绽。
然而,几秒钟后,陆沉低沉的笑声透过话筒传了出来,不是紧张,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淡淡的嘲讽。
“呵。”他轻笑一声,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造谣成本这么低了吗?让他等着别走。”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刚好,我带了份重要文件过来。正好让他看看清楚,我陆沉接近你范朵朵,图的到底是什么。”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嘟…嘟…”的忙音在突然变得死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
柯景曜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身体晃了晃。他死死盯着我的手机,又猛地看向我,嘴唇哆嗦着:“他…他什么意思?什么文件?范朵朵!你别被他骗了!他在虚张声势!”
我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好整以暇地将手机收回包里,双臂环胸,冷冷地看着他。夕阳的金光落在我身上,勾勒出挺直的脊背和冰冷的神情。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看客们的目光从柯景曜身上转向我,充满了探究和好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对柯景曜来说都是煎熬。他焦躁地踱着步,眼神死死盯着路口的方向,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终于,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如同蛰伏的猎豹,沉稳地驶入视野,精准地停在我们面前。
车门打开,锃亮的皮鞋踏上地面。陆沉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气场沉静而强大。他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印有律师事务所LOGO的深蓝色文件夹,目光锐利如鹰隼,第一时间锁定了形容狼狈的柯景曜。
陆沉甚至没看柯景曜一眼,径直走到我身边,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无声的庇护感。他侧头看我,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带着询问:“没事吧?”
我摇摇头,示意他看柯景曜。
陆沉这才将目光投向那个曾经的好友、如今的可悲对手。他眼神平静无波,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彻底的漠视。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柯总,造谣诽谤的嘴瘾过完了?那看看这个吧。” 他将文件夹递向我。
柯景曜的视线像被磁石吸住,死死盯着那个蓝色的文件夹。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在陆沉即将把文件递到我手中的前一刻,整个人如同失控的炮弹般猛地冲了过来!
“什么东西?!给我!”他嘶吼着,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劈手就朝陆沉手中的文件夹狠狠夺去!
“刺啦——!!!”
刺耳的撕裂声骤然响起!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柯景曜竟用尽全力,粗暴地将那份文件从陆沉手中硬生生抢了过去!他看也不看,双手抓住文件的两端,面目狰狞,带着一种绝望的、毁灭性的快意,疯狂地撕扯起来!
深蓝色的硬质封面被撕裂,洁白的纸张如同脆弱的蝴蝶翅膀,在他疯狂的撕扯下瞬间化为无数碎片!
纸屑纷飞,像一场荒谬的雪,飘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也飘落在柯景曜因用力而扭曲的脸上。
他喘着粗气,手里抓着最后一点残骸,像一头刚刚搏斗完的野兽,眼神混乱又带着一丝癫狂的得意,死死瞪着我:“想跟他签东西?你休想!范朵朵!你休想摆脱我!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只能是我的!”
空气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我看着满地狼藉的纸屑,又看看状若疯癫的柯景曜,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惊慌。反而,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极其冰冷、带着浓浓嘲讽的微笑。
在柯景曜错愕的目光中,我再次拿出了手机,屏幕亮起,清晰地展示着正在录制的视频界面。
“柯总,”我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广场上,带着刺骨的寒意,“撕毁具有法律效力的婚前财产协议文件,行为恶劣,证据确凿。”
我晃了晃手机屏幕,上面清晰地记录了他抢夺、撕毁文件的全部过程。
“等着收我的律师函吧。”
8“证据确凿…律师函…”
我冰冷的声音和手机屏幕上清晰播放的抢夺撕毁录像,像一盆冰水混合物,兜头浇在柯景曜癫狂的火焰上。他脸上的得意和疯狂瞬间凝固,如同被速冻的鱼,只剩下一种茫然的、巨大的惊恐。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残留的纸屑,又看看我手机上那铁一般的证据,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看客们屏息凝神,落针可闻。
陆沉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纸屑,眼神沉静无波,仿佛被撕毁的只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报纸。他向前一步,锃亮的皮鞋沉稳地碾过几片飘落的碎纸,停在我身边。他的身影挺拔如山,无声地为我隔开了柯景曜投射过来的、绝望又怨毒的视线。
他没有看柯景曜,深邃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力量。然后,他才缓缓侧过头,看向那个失魂落魄、如同丧家之犬的前好友。陆沉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凝固的空气里:
“柯景曜。”
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连名带姓地称呼他,彻底划清了界限。
“三年前,在你为了林蔓蔓那个骗子,在婚礼上推开朵朵,害她失去孩子的时候……”陆沉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那平淡之下蕴藏的冰冷锋芒,却让周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你就该知道,从那一刻起——”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柯景曜惨白的脸,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却又无比残酷的宣判:
“她范朵朵,早就是我陆沉豁出命也要护着的人了。”
“你和她之间,早就结束了。彻底结束。”
“陆沉…你…”柯景曜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喉头滚动,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晃了晃,最终颓然地、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他双手抱着头,指缝间露出的眼睛空洞失焦,望着满地象征着他彻底失败的纸屑,像个迷路的孩子,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陆沉不再看他一眼,仿佛地上坐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温暖干燥的大掌轻轻包裹住我有些冰凉的手指。
“走吧,朵朵。”他的声音瞬间切换回只属于我的温和,“协议撕了没关系,我们回去重新签一份。律师那边,我亲自去处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和对地上那个失败者彻底的漠视。
“好。”我应了一声,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我们并肩转身,走向那辆安静等待的黑色轿车。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再未分开。
身后,柯景曜压抑的呜咽声被关上的车门彻底隔绝。车窗外,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蜷缩在辉煌的夕阳余晖里,身影渺小而孤寂,很快被抛远,消失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之中。
一个月后,维也纳金色大厅。
空气里弥漫着古典乐庄严神圣的气息,璀璨的水晶灯折射出梦幻的光芒。一场顶级的慈善珠宝拍卖晚宴正在举行。我作为“橙光创意”的创始人兼首席设计师,压轴作品“涅槃”系列刚刚以令人瞩目的价格成交,赢得了满堂掌声。
我挽着陆沉的臂弯,站在灯光汇聚的台上致谢。一袭量身定制的酒红色丝绒长裙,勾勒出自信从容的曲线。陆沉一身经典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松,站在我身边,目光沉静而专注地落在我身上,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是无声的支持与骄傲。
台下掌声雷动,闪光灯此起彼伏。就在这辉煌的时刻,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带着浓浓哭腔和异国口音的女声,突兀地从角落的人群里响起:
“范小姐!范总!求求您!求求您高抬贵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林蔓蔓,那个曾经在婚礼上扮演柔弱小白花的女人,此刻形容枯槁,穿着早已过时、洗得发白的廉价衣裙,脸上是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惶恐。她拨开人群,踉踉跄跄地冲到台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冷光洁的地板上!
“范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涕泪横流,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当年是我不懂事!是我鬼迷心窍!我不该破坏您的婚礼!更不该…更不该害您…求求您放过我吧!求求您让陆总高抬贵手!”
她抬起一张糊满眼泪鼻涕的脸,眼中是刻骨的恐惧:“他在国外…断了我的生路…我…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求求您!看在…看在曾经也算认识一场的份上…饶了我吧!我给您磕头了!”说着又要磕下去。
整个大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戏剧性场面惊呆了,目光在我、陆沉和跪地哀求的林蔓蔓之间来回逡巡。
我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那个卑微如蝼蚁的女人。她此刻的恐惧是真的,求饶也是真的,但这份狼狈不堪里,依旧藏着当年那点令人作呕的算计——想利用公众场合,用最卑微的姿态,逼我“心软”。
可惜。
我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微微侧过头,看向身边的陆沉,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这个人,你处理的?
陆沉接收到我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眼神淡漠地扫过地上的林蔓蔓,如同在看一粒碍眼的尘埃。他并没有开口解释什么,只是轻轻捏了捏我挽着他的手,示意我无需理会。
我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台下。镁光灯闪烁不停,捕捉着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我缓缓抬起手,不是去搀扶,而是优雅地整理了一下鬓边并不存在的碎发。唇角甚至勾起一个极淡、极疏离的弧度,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金色大厅,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
“这位女士,我想你认错人了。”
我的目光越过她,投向满堂衣香鬓影的宾客,声音清越:
“今晚,是属于艺术与慈善的夜晚。保安,请这位情绪激动的女士出去休息一下,不要打扰了各位贵宾的雅兴。”
训练有素的保安立刻上前,礼貌却强硬地架起了还在哭喊挣扎的林蔓蔓。
“范朵朵!你不能这么绝情!求求你…”她的哭喊声被迅速拖远,消失在侧门之外,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大厅里短暂的寂静后,掌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热烈。那是给胜利者的掌声,给从容者的掌声,更是给彻底将不堪过往踩在脚下、走向全新未来的强者的掌声。
陆沉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掌心滚烫。我回握住他,十指相扣。
台下璀璨的灯光,台上耀眼的荣耀,身边温暖而强大的依靠……所有的一切都在清晰地宣告:
范朵朵的人生,早已翻过最晦暗的那一页。新的华章,正由她自己,浓墨重彩地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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