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冷白的灯光打在苏晚晴脸上，映不出半分波澜。只有指尖一下下敲在昂贵花梨木桌面上的轻响，暴露着她濒临耗尽的耐心。

市场部总监的汇报声越来越虚，在足以冻裂空气的低气压里结结巴巴。

“……所、所以，第三季度的市场占有率预估下调……零点五个百分点……”

声音戛然而止。

苏晚晴没抬头，目光仍落在眼前的报表上，声音平直，像淬了冰的刀片：“所以，公司投入百分之二十的额外预算，换来了零点五的负增长。李总监，是你数学太好，还是觉得我很好糊弄？”

李总监额角的汗瞬间就下来了。

所有高管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喘。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玻璃幕墙切割着繁华的夜景，也像一座冰冷的囚笼。

就在这时，会议室厚重的隔音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一条缝。

一道身影侧身闪了进来，动作算不上鬼祟，但也绝称不上郑重。来人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保安制服，帽子甚至有点歪，像是刚从哪里溜号回来。他看了眼这阵仗，似乎也觉出不对，冲离门最近、正目瞪口呆看着他的副总抱歉地笑了笑，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溜着边，想找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待着。

是那个新来的保安。好像叫……楚风？

苏晚晴眼角余光扫到，心头的火噌地一下窜起。这几天似乎总能“偶遇”这个保安，巡逻岗能巡到总裁办公区，休息时间能在高层专用咖啡间看到他磨蹭，现在，居然敢直接闯进高管会议？

集团的人力资源部，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什么废物都往里招。

她红唇微启，冰冷的斥责已经到了嘴边——

“砰！！”

一声沉闷恐怖的巨响猛然炸开，整面巨大的防弹玻璃窗应声剧震，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爬满！会议室的灯应声嗤啦灭了大半，只有应急灯惨白的光照亮每个人瞬间失血的臉！

尖叫尚未出口，门已被暴力撞开！四名戴着黑色头套、只露出冰冷眼睛的持枪壮疾冲而入，动作迅捷如电，枪口森然，带着浓郁的硝烟与血腥味，瞬间控住全场！

“闭嘴！手放桌上！谁动打死谁！”

生硬的、带着古怪口音的汉语咆哮着。

一个头目模样的男人目光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落在主位上的苏晚晴身上，狞笑一声，枪口朝她点了点：“苏晚晴小姐？麻烦跟我们走一趟。请你配合，否则……”

他枪口一偏。

“砰！”

副总身旁的笔记本电脑应声炸开，碎片四溅！女高管压抑的抽气变成绝望的呜咽。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每一个人。这是市中心顶级写字楼的顶层！防弹玻璃！这些人是如何……

苏晚晴脸色煞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她的大脑飞速旋转，商业对手？绑架勒索？还是……冲着她手里那个刚刚通过初试的国家级能源项目来的？

匪徒头目已经不耐烦地大步走来。

就在所有绝望凝固的这一刻——

“哐啷——！！！！”

会议室另一侧，那面刚刚挨了一枪、布满蛛网裂纹的巨大防弹玻璃窗，轰然破碎！如同被炮弹正面击中，玻璃渣滓暴雨般向内喷射！

一道黑影裹挟着窗外都市的流光和凛冽的夜风，如同撕裂时空的恶魔，骤然突入！

人影尚在半空，手中的枪已然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砰！砰！砰！”

三声点射，清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节奏感。

扑向苏晚晴的那个头目，以及门口最近的两名枪手，额间几乎同时爆开一点血花，哼都来不及哼一声，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第四名枪手的反应快得惊人，嘶吼着调转枪口。

窗边突入的身影已然落地，就地一个迅猛无比的翻滚，避开可能的射击线路，单膝跪定，持枪的手臂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砰！”

第四声枪响。

那名枪手的眉心添上一个精准的血洞，眼中的惊愕和暴戾瞬间凝固，身体重重砸在地毯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从破窗到四名训练有素的枪手全部毙命，不过两三秒。

应急灯惨白的光晃动着，映出来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微微喘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气，混合着玻璃碎裂后的奇特清新。

弹壳从他手中的枪膛跳出，叮当一声，清脆地掉落在地毯上，滚到苏晚晴的高跟鞋边。

死寂。

极致的死寂里，只剩下心脏疯狂擂动胸腔的声音。

男人站起身，踩着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碴，走向主位上那个彻底僵住的女人。

他随手摘掉歪了的保安帽，露出硬朗的短发和那双此刻锐利得惊人的眼睛。他走到苏晚晴面前，隔着宽大的会议桌，微微俯身，平视着她震惊到失焦的瞳孔。

嘴角似乎向上挑了一下，勾起一个介于懒散和锋利之间的弧度。

“苏总，”他开口，声音带着刚才激战后的微微沙哑，却有种奇异的穿透力，“看来，得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迅速漫开的暗红血液和四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楚风。前龙焱突击队指挥官，代号‘夜刹’。”

“奉命，担任您未来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保镖。”

苏晚晴的呼吸停滞在胸口，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褪去，只剩下这个男人低沉的嗓音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没看见，楚风垂在身侧的手，极其自然地下移，隔着那身皱巴巴的保安制服外套，轻轻碰了碰口袋里的某个硬物。

那里面，藏着另一道冰冷的指令，比枪口更刺骨。

“……若苏晚晴有叛国嫌疑，即刻清除。”

应急灯滋滋地响着，将楚风的身影在墙壁上拉出长长的、摇曳的影子，像个从地狱爬回来索命的修罗。那声“贴身保镖”的尾音还在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里震颤，他人却已经动了。

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他根本没去看苏晚晴脸上那片空白般的震惊，侧身，抬臂，手中的枪口微调——并非指向任何明显的威胁，而是倏地对准了会议室内侧、通往小休息室的那扇门！

“出来。”

楚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钢板般的冷硬质感，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门内毫无动静。

高管们瑟缩着，不明所以，恐惧的目光在楚风和那扇紧闭的门之间来回逡巡。

苏晚晴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要窒息。还有？还有人？！

楚风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弧度彻底消失，眼神冷得能冻裂玻璃。“三。”

没有二。

“砰！”

枪声再次炸响！子弹穿透单薄的木质门板，带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楚风甚至没有确认战果，枪口已然回转，指向会议室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下方！

“还有你。”

桌下，一个原本装死、正偷偷摸摸试图去够地上掉落手枪的匪徒，动作彻底僵住，脸色死白，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楚风的命令简洁至极，不容置疑。那匪徒颤巍巍地举起了双手。

直到这时，楚风才像是完成了最基本的战场清扫。他看也没看那个投降的活口，迈步绕过会议桌。

军靴踩过一地晶莹的玻璃碎碴和粘稠的暗红血液，发出细微又令人牙酸的声响。他在苏晚晴面前站定。

苏晚晴还保持着那个僵直的坐姿，昂贵的定制西装裙衬得她脖颈修长而脆弱，只是脸色白得吓人，唯有唇上还残留着一抹被牙齿死死咬出的艳色。

他伸出手，并非搀扶，而是直接探向她微微颤抖的手腕。他的手指带着室外夜风的凉意，还有开火后残留的、灼人的金属热度，触碰到她冰凉的皮肤。

苏晚晴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下意识要缩回。

“别动。”楚风的声音不容拒绝，手下用了点力，几乎是半强制地，将她从那张象征权力和地位的奢华座椅里拉了起来。

她的高跟鞋踩在玻璃碴上，踉跄了一下。楚风的胳膊稳如铁钳，箍住了她的手臂，支撑住她发软的身体。

“能走吗？”他问，视线快速扫过她全身，确认没有明显伤口，但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纯粹的、评估式的冷静。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稳。商界摸爬滚打练就的强悍神经在这一刻强行压下了生理性的恐惧。她点了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

楚风不再多言，扯着她，迅速向会议室门口移动。经过那个举手投降的匪徒时，他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只是反手一枪托狠狠砸下！

干脆利落。匪徒软软瘫倒，彻底失去意识。

“啊！”一位离得近的女高管短促地惊叫一声，又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楚风看都没看他们，只丢下一句冷硬的命令：“所有人，原地待着，警察很快到。”

他拉开门，先将苏晚晴轻轻推到自己身后，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空旷却危机四伏的走廊。应急灯的光线在这里更加昏暗，将走廊深处吞噬成一片模糊的黑暗。

确认暂时安全，他才侧身示意苏晚晴跟上。

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两人急促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警报声。苏晚晴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格外清晰的回响，一下下敲打在她的神经上。

她看着前方那个宽阔而紧绷的背影，保安制服皱巴巴地裹着他精悍的身躯，却裹不住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经历过真正血火淬炼的杀气。

龙焱。夜刹。

这些名字她只在某些绝密的军方合作文件里惊鸿一瞥地见过。

为什么？凭什么是她？

她的思维混乱，无数疑问和巨大的后怕交织翻涌。

走在前面的楚风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猛地抬手，制止她继续前进。

苏晚晴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的后背。他身上的硝烟味和一种独特的、混合着汗水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楚风微微侧头，耳朵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盯死了前方走廊拐角处的消防通道门。

他握着枪的手，指节缓缓收紧。

苏晚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那扇绿色的消防通道铁门，安静地嵌在墙壁里，纹丝不动。

却在楚风骤然收缩的瞳孔里，投下巨大而不祥的阴影。某种超越刚才会议室枪战的、更纯粹的死亡气息，正无声地从门缝里渗出来。

他的动作快得失去了过程。

苏晚晴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已经被楚风铁箍般的手臂死死按倒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鼻尖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膛，浓郁的硝烟味和汗味瞬间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几乎在同一瞬间——

“咻！”

一声轻微到几乎忽略不计的锐响擦着楚风的后背掠过，狠狠凿进他们身后的墙壁！不是子弹的爆裂声，是某种更阴险、更专业的玩意儿，带着消音器特有的窒息感。

狙击手？不，这个角度……是隔壁大楼的制高点！他们的人不止刚才那几个！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杀局，会议室里的强攻是幌子，真正的杀招埋伏在撤离路线上！

楚风的心沉了下去。对方动用了军用级别的狙击装备，而且预判了他的撤离路线。这不是普通的绑架或商业仇杀，这是军事行动。目标，就是彻底清除苏晚晴。

口袋里的那道密令像一块冰，瞬间吸走了他皮肤上所有的温度。“……若苏晚晴有叛国嫌疑，即刻清除。”

嫌疑？现在是要灭口！

怀里的女人在轻微地发抖，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恐惧，而是牙齿死死咬住、压抑到极致的战栗。她的呼吸喷在他颈窝，热而急促。她没有尖叫，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问话。这份超出常人的镇定，在此刻显得格外……扎眼。

“待着别动。”楚风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流摩擦过她的耳廓。他必须立刻解决那个狙击手，否则两人都是活靶子。

他手臂肌肉贲起，就要利用走廊墙壁和装饰柱的死角进行战术移动——

“咻！”

第二发子弹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将他刚才意图移动路径上的一块墙饰打得粉碎！碎石屑溅落下来。

对方不是一个人。至少两个狙击点，形成了交叉火力，彻底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移动角度！完美的绝杀陷阱。

楚风的动作僵住，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被钉死在这里了。只要他或者苏晚晴有任何大幅度的动作，下一颗子弹就会精准地夺走他们的性命。对方的目的很明确，困死他们，等待后续？或者……只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拉长得如同酷刑。走廊里死寂得能听到尘埃落定的声音。

苏晚晴伏在他身下，一动不敢动。男人的体重和热量严密地覆盖着她，是一种近乎窒息的保护。她的脸颊贴着冰冷的地板，目光所及，只能看到他颈侧皮肤下有力搏动的血管，以及线条冷硬的下颌。

她忽然极轻地开口，气息拂过他锁骨的皮肤：“……你的命令，不只是保护，对吗？”

楚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

她没有看他的眼睛，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却精准地戳破了他最后那层伪装：“他们不是来绑架我的，是来杀我的。而你……”她顿了顿，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你口袋里，装着另一把枪，给我的，是不是？”

楚风沉默了。应急灯惨白的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像一尊冷硬的石雕。怀里的女人聪明得可怕，也敏锐得可怕。在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候，她居然还能捕捉到他那片刻的迟疑和口袋里那点不寻常的硬度。

“夜刹，你的最终任务是确保‘蜂鸟’（苏晚晴的代号）绝对可控。若评估其存在叛逃或泄密风险，拥有现场处置权。”

出发前，首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他，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为了那项技术，为了无数人的性命，绝不能有任何万一。”

那项技术……苏晚晴主导的新能源核心，能改变世界格局，也能制造出最恐怖的战争机器。

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

楚风能感觉到苏晚晴的身体在他怀里慢慢变冷，那是一种心死大于默哀的冰凉。她不再发抖了，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他最后的裁决。是保护，还是……清除？

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时间不够了。

楚风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波动都被压进最深沉的暗海。

他动了。

不是推开她，也不是掏出那把执行命令的配枪。

他的手臂猛地收紧，将苏晚晴更彻底地护在自己身下，另一只手毫无预兆地抬起——却不是指向任何威胁，而是狠狠一拳砸向身旁墙壁上的消防警报按钮！

“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撕裂大楼死寂的伪装，响彻每一个角落！所有的喷淋系统同时启动，水幕如同暴雨般倾盆而下，瞬间将走廊变成一片白茫茫的水世界！

几乎在警报响起、水幕喷出的同一秒！

“咻！咻！”

两颗子弹穿透水雾，狠狠钉入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附近，却因为骤然失去清晰视野和警报造成的瞬间干扰，失了准头！

就是现在！

楚风抱着苏晚晴，借着水幕和警报声的掩护，猛地向侧后方翻滚！军靴蹬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撞开身后一间办公室的门，瞬间消失在门内。

“砰！”门被狠狠关上。

走廊里，只剩下疯狂嘶鸣的警报，和哗哗作响的喷淋水声。

白色的水汽弥漫，模糊了一切。

……

办公室内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霓虹灯光，在水汽中折射出光怪陆离的色彩。

楚风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着，湿透的制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每一块绷紧的肌肉线条。水珠从他发梢不断滴落。

苏晚晴瘫软在他旁边的地上，同样浑身湿透，昂贵的职业套装彻底报废，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狼狈不堪。她仰着头，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黑暗中那个模糊而危险的轮廓。

警报声还在持续，震耳欲聋。

在一片喧嚣的隔绝中，楚风的声音嘶哑地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命令是命令。”

他顿了顿，侧过头，黑暗中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她脸上。

“但我的人，只能由我自己判断。”

窗外，警车的蓝红色光芒终于剧烈地闪烁起来，透过湿漉漉的玻璃窗，在他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斑。

苏晚晴望着他，久久没有说话。只有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混合在震天的警报里，微不可闻。

楚风没有安慰，也没有解释。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儿，像一道劈开所有迷雾的黑色界碑。

湿透的衣袋里，那把决定生死的配枪，冰冷地贴着他的皮肤。

也仅仅，只是贴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