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年会的灯光炫得人眼晕，空气里混着酒精、香水和每个人脸上强撑出来的兴奋。我，俞浩，一个数据部再普通不过的职员，感觉自己就像这豪华盛宴里的一颗廉价螺丝钉，可有可无。抽奖箱里的那只金色的手，偏偏把我这颗螺丝钉给拧了出来——我抽中了特等奖：与新上任的冰山女总裁，孟舒晚，共舞一曲。

当我的名字被念响时，整个宴会厅静了三秒，随即爆发出哄笑和口哨声。我能感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其中最毒辣的一道，来自我的顶头上司，范俊。我硬着头皮，在同事们幸灾乐祸的簇拥下走上台，心脏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孟舒晚，这个空降才三个月的女人，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场。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丝绒长裙，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画，冷艳、高贵，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音乐响起，我紧张得手心冒汗，笨拙地把手搭在她腰上。她的身体很软，但隔着衣料，我依然能感觉到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我踩了她两次脚，脸红得像猪肝。就在我以为这三分钟的酷刑快要结束时，她突然在我耳边，用一种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夹杂着热气的语调说：“跳完舞，来顶楼的8808号房找我。”

那一刻，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作响的音乐和她炙热的呼吸。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天降的桃花运，还是一场精心布置的万丈深渊。

这事儿，说起来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我当时在公司数据部，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每天对着一堆报表和代码，拿着一月一万出头的死工资，背着三十年的房贷。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像一杯温吞水。

我的顶头上司叫范俊，油头粉面，特别会来事儿。他业务能力狗屁不通，但拍马屁的功夫一流，把上面几个领导哄得团团转。我这种只知道埋头干活的老实人，在他手底下自然讨不着好。脏活累活都是我的，功劳全是他的。

一个月前，我整理季度数据时，发现了一个天大的漏洞。公司主推的一个“新辉计划”，表面上看数据光鲜亮丽，利润喜人。但我深挖下去，发现其核心数据模型被人动了手脚，拆东墙补西墙，制造了虚假繁荣。实际上，这个项目已经亏损了至少两千万，像个无底洞，正把公司的资金往里吸。

我当时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整理了报告，加班加点做了个详细分析，第二天一早就去找范俊。

结果，范俊看都没看两眼，就把我的报告扔到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小俞啊，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别总想着搞个大新闻。新辉计划是公司今年的重点，也是高层的心血，你这么说，是想打谁的脸？”

我急了：“范经理，这不是危言耸听，数据不会骗人！再不堵上这个窟窿，公司会出大事的！”

范俊的脸当场就沉了下来，他指着我的鼻子说：“俞浩，我警告你，做好你分内的事！别整天疑神疑鬼，扰乱军心！这份报告，我就当没看过，你最好也把它烂在肚子里，否则，怎么滚蛋的都不知道！”

我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又气又憋屈。我知道，范俊是这个项目的直接负责人之一，项目出了问题，他难辞其咎。他这是在捂盖子！可我人微言轻，又能怎么办？举报？证据都在他那，我空口白牙，谁信？我只能把这事儿暂时压在心底，但那份数据报告，我悄悄备份到了我的私人U盘里。我就觉得，这事儿，早晚得炸。

没想到，炸弹还没爆，我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年会上的这场舞，简直是公开处刑。孟舒晚气场太强，我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在她面前笨得可笑。周围同事的眼神五花八门，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看笑话。尤其是范俊，他坐在台下，端着酒杯，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意，像是淬了毒的刀子，直戳我的心窝子。

“跳完舞，来顶楼的8808号房找我。”

孟舒晚的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我死水般的心湖。去，还是不去？

理性告诉我，这是个陷阱。一个高高在上的女总裁，怎么会平白无故对一个小职员发出这种暧昧的邀请？八成是范俊那小子在背后说了我什么坏话，孟总这是要敲打我，甚至给我穿小鞋。我一个已婚男人，要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工作丢了是小，家庭都得散。

可感性却有个声音在怂恿我。万一呢？万一这就是个机会呢？男人嘛，谁还没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孟舒晚最后那句话飘进我耳朵时，我感觉她的手在我后背上，用指尖轻轻划了一下，像是一个暗号。

我魂不守舍地走下台，一帮同事围上来起哄。“行啊耗子，真人不露相，攀上高枝了！”“改天发达了，可别忘了兄弟们！”

我勉强笑着应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范俊。他正和几个领导谈笑风生，但眼神却时不时地往我这边瞟，那是一种猫捉老鼠的戏谑。我心里一动，突然想明白了。怕什么？我俞浩行的端坐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斜。范俊越是想看我笑话，我越不能让他得逞。去！我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深夜十一点，我怀着一种慷慨就义般的心情，敲响了8808号房的门。

门开了，开门的正是孟舒晚。她已经换下了晚宴的长裙，穿了一身简单的居家服，脸上卸了妆，素面朝天，反倒比宴会上多了几分柔和，少了几分凌厉。

“进来吧。”她的声音很平静。

房间里没有我想象中的暧昧灯光和红酒，只有明亮的白炽灯，和一张摆满了文件的办公桌。她指了指沙发：“坐，俞浩。别紧张，我找你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疑惑。我拘谨地坐下，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孟舒晚给我倒了杯水，开门见山：“一个月前，你是不是给范俊交过一份关于‘新辉计划’的数据风险报告？”

我猛地抬起头，瞳孔都放大了。她怎么会知道？

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淡淡地说：“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你那份报告，我还想再看一遍。你那里，应该还有备份吧？”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手心又开始冒汗。这是一个巨大的赌博。如果我交出U盘，万一她和范俊是一伙的，那我就是自投罗网，死得连渣都不剩。可如果我赌对了……

我看着孟舒晚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清澈、坚定，没有丝毫的杂质。我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我随身携带的U盘，放在茶几上，推了过去。“孟总，所有的原始数据和我的分析模型，都在里面。”

把U盘交出去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了上去。

孟舒晚拿起U盘，插在她的笔记本电脑上。房间里只剩下鼠标点击和键盘敲击的清脆声音。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凝重。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靠在椅背上，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俞浩，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也是个有良心的员工。”她这句话，说得我差点掉下眼淚。这是我进公司三年来，第一次听到领导如此直接的肯定。

“孟总，那这个项目……”

“比你报告里写的，还要严重。”孟舒晚的声音冷了下来，“范俊不是在捂盖子，他本身就是这个巨大黑洞的制造者。他联合外部供应商，伪造合同，套取公司资金，那个所谓的‘新辉计划’，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一个为他个人输送利益的工具。”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失职了，这是赤裸裸的商业犯罪！

“我空降过来，就是为了彻查公司内部的蛀虫。我查了很久，但范俊非常狡猾，账面上做得天衣无缝。你的这份报告，像一把钥匙，为我打开了突破口。”孟舒晚看着我，目光灼灼，“年会上的那支舞，是我唯一能想到，在不惊动范俊的情况下，把你单独叫出来的方法。”

我恍然大悟，原来那支舞，那个暧昧的邀请，全都是障眼法！我心里一阵后怕，又一阵庆幸。

“那你为什么会……”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为什么会相信我？”

孟舒晚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俞浩，你老家是青河县的吧？你还记不记得十几年前，县一中门口，有个因为交不起学费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抢钱的小姑娘？”

我愣住了。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年我上高三，晚自习回家，确实碰到过那么一幕。一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抱着个破书包，被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围着。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抄起路边的一根木棍就冲了上去，大吼了一声“我已经报警了”，吓跑了那几个混混。

我还记得，那小姑娘哭得满脸是泪，我从口袋里掏出仅有的五块钱，给她买了两个热包子，还笨拙地安慰她：“别怕，有困难就跟老师说，他们会帮你的。以后强大起来，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我记得……你怎么会……”我的声音开始颤抖。

孟舒晚的眼圈红了，她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那个小姑娘，就是我。我当时叫孟晚，后来随母姓，改了名。你那天晚上说的话，我记了很多年。你可能早就忘了，但你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我善意和力量的人。”

我彻底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我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叱咤风云的女总裁，竟然是当年那个被我用两个包子安慰过的小姑娘。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冷静：“当我从人事档案里看到你的名字和资料时，我就知道，你值得信任。”

那一夜，我们聊了很久。孟舒晚向我全盘托出了她的计划。她需要我作为技术核心，配合她，从数据层面彻底撕开范俊的伪装。在明天早上的公司高层例会上，就是决战的时刻。

第二天，我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我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任人拿捏的小职员俞浩，我腰杆挺得笔直，眼神坚定。范俊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换上那副轻蔑的表情，仿佛在说：你个小蚂蚱，还敢出现在这里？

会议开始，范俊意气风发地展示着他的PPT，吹嘘着“新辉计划”的“辉煌”成果。就在他宣布项目利润再创新高，准备接受大家掌声的时候，孟舒晚突然开口了。

“范经理，你的报告做得很漂亮。我这里也有一份数据，想请大家一起看看。”

说着，她向我点点头。我站起身，将我的U盘接入投影仪。当那份被我命名为“真实”的数据报告出现在大屏幕上时，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鲜红的亏损数字，触目惊心，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范俊的脸上。

“这……这是污蔑！伪造数据！”范俊瞬间慌了神，指着我大叫，“孟总，你不能听信这个小人的一面之词！他这是打击报复，是想往上爬想疯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范经理，每一笔数据，我都有原始路径和操作日志作为支撑。你敢不敢让公司的技术专家，现场核对？”

范俊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而孟舒晚则抛出了最后一枚重磅炸弹，她将一沓文件摔在桌子上：“这是范俊与‘新辉计划’供应商‘宏业科技’法人代表的私人账户往来记录，以及他们密谋套取公司资金的邮件备份。范经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范俊看着那堆文件，双腿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面如死灰。

事情的结局，大快人心。范俊因为涉嫌职务侵占和商业诈骗，被直接移交司法机关。公司的这个大毒瘤被彻底拔除。而我，因为在此次事件中立下大功，被破格提拔为新成立的数据监察部负责人，直接向总裁汇报。

当任命书下来那天，我站在孟舒晚的办公室里，心里感慨万千。我看着她，真诚地说：“孟总，谢谢你。”

她笑了，那是我们认识以来，我见她笑得最轻松的一次。“应该是我谢谢你，俞浩。谢谢你当年的两个包子，也谢谢你现在的勇敢和正直。”

她说：“善良需要锋芒，正直也需要智慧。如果不是你留下了那份备份，如果不是你敢走进8808房间，今天的结果，可能完全不同。”

我走出总裁办公室，冬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明白，改变我命运的，不是那场意外的共舞，也不是那句暧昧的邀请，而是我内心深处，从未磨灭的正直与善良。有时候，你多年前种下的一颗小小的善因，真的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开出让你意想不到的善果。这人啊，还是得活得干净点，心里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