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12000元，如同注入干涸河床的滔天洪水，瞬间冲垮了我二十多年建立起的、关于金钱与价值的脆弱堤坝。世界在我眼中骤然变色，一切规则似乎都为我改写。游戏厅那震耳欲聋的噪音、闪烁刺眼的霓虹、分数的增加，混合着肾上腺素的飙升，形成一种令人上瘾的毒药。我成了“幸运星”的常客，甚至VIP包厢的座上宾。阿斌和他的几个“朋友”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寸步不离地围在我身边，他们的恭维、怂恿、以及精心设计的“内幕消息”（“兄弟，这台‘动物王国’刚被人洗过，现在‘放水’了，赶紧上！”），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推着我在这条金光大道上越陷越深。

“飞禽走兽”机成了我的主战场。玩法似乎很简单：轮盘旋转，赌指针停在哪只“禽兽”上。金色鲨鱼100倍，银色鲨鱼50倍，狮子老鹰24倍，熊猫鸽子8倍，孔雀猴子兔子燕子6倍。还有一个版本是金色鲨鱼48倍，银色鲨鱼24倍，狮子老鹰12倍，熊猫猴子鸽子孔雀8倍，燕子兔子6倍。

我沉浸在那种掌控庞大数字、一掷千金的快感中。手指在触摸屏上划过，动辄便是一万几千的分数砸向狮子或鲨鱼的图案。押注、启动、等待……指针每一次危险的滑动都牵扯着神经末梢。赢时，爆分的音浪和分数喷涌的物理冲击带来灭顶的狂喜；输时，短暂的懊恼瞬间被“下一把肯定翻盘”的盲目自信淹没。钱在这里真的变成了数字，一种刺激感官、兑换短暂极乐的筹码。赢钱时，阿斌他们会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簇拥着我；输钱时，他们便恰到好处地递上昂贵的香烟或酒水，拍着胸脯说“风水轮流转”、“下把大的捞回来”。我享受着这种被簇拥、被仰望的感觉，仿佛自己真是赌场中运筹帷幄的将军。

赢来的钱像流水般淌出指缝。白天在游戏厅搏杀，夜晚则转战城市最顶级的夜场。水晶吊灯下，昂贵的洋酒成排地开，金黄的液体在巨大的冰桶里晃荡。穿着性感短裙的“小妹”们莺莺燕燕，环绕左右。我学着电影里大佬的样子，将厚厚的钞票卷成卷，轻佻地塞进她们低开的领口，引来一阵夸张的娇呼和刻意的奉承。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香水、酒精和一种放纵的甜腻气息。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敲打着鼓膜，迷离的灯光扫过一张张或真或假的笑脸。我站在卡座最高处，举着酒杯，看着下方舞池里疯狂扭动的人群，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膨胀感充斥全身。钱？那不过是换取此刻极致享受的工具罢了。飘了，真的飘了。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坚实的地板，而是由钞票和虚幻的恭维堆砌的浮云。

这种挥霍无度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赢来的50万早已告罄，甚至开始动用自己的积蓄。但一种更加危险的念头开始滋生：宝马！那流线型的车身，蓝白相间的标志，是多少男人的梦想？尤其在我此刻“志得意满”的巅峰状态，它成了彰显身份、匹配我“成功”的必需品。“赢把大的，直接提车！”这个念头像魔咒一样盘踞在脑海。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贪婪的洪水便再无阻挡。赌注越押越大，开局直接八台机器包机，下注从每盘几千飙升到数几万。机器的每一次旋转，都牵动着越来越沉重的神经。赢钱时短暂的狂喜越来越难以抵消输钱时加倍的焦虑和急于翻本的焦灼。那层由金钱和酒精编织的华丽泡沫，在不知不觉间，已薄如蝉翼，下方狰狞的深渊，正张开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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