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无人岛上建了个木屋,朋友都笑我,谁知下面有沉船宝藏
海风是咸的,带着一种洗刷一切的蛮横。
我坐在自己亲手搭建的木屋门槛上,手里攥着一块冰冷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金属。
那是一枚金币。
上面刻着陌生的徽记和一张模糊的侧脸,边缘因为岁月的侵蚀而不再规整,但那沉甸甸的质感,骗不了人。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不是因为兴奋,而是一种巨大的、荒谬的恐慌。
这枚金币,是我刚刚从木屋地基下三米深的地方挖出来的。
连同它一起的,还有一个已经腐朽不堪的木箱子,以及箱子里更多、更多的同类。
三天前,我还不是一个宝藏发现者。
我只是一个从城市里逃出来的失败者。
林旭,三十二岁,前互联网大厂“高级”程序员,用“前”这个字,是因为我把过去十二年的青春、健康,连同手里那点微薄的股票,一并打包,换了这座无人小岛的七十年使用权。
它叫“海鸥岛”,一个没什么诗意的名字,面积不到两平方公里,没有淡水,没有电,距离最近的陆地需要开船两个小时。
在中介的地图上,它只是一个被蓝色颜料随意涂抹的、毫不起眼的斑点。
签合同那天,我请了几个最好的朋友吃饭,包括陈凯。
陈凯是我大学室友,后来一起创业,公司卖掉后,他拿着钱继续在资本市场里翻腾,而我,只想找个地方躺下。
“林旭,你疯了?”他把那份海岛使用权合同的复印件拍在桌上,声音不大,但整个包厢的人都听得见了。
“花掉你几乎所有的积蓄,买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岛?你准备在上面当鲁滨逊吗?”
我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喝了口杯子里的柠檬水。
那酸涩的味道,像极了我当时的生活。
“你就是矫情,”陈凯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惋셔,“在大城市待腻了,就去环游世界,去冰岛看极光,去非洲看动物迁徙,干什么都行。跑去一个荒岛上当野人?你图什么?”
我图什么?
我图一个能让我晚上睡得着觉的地方。
我图一个不用在凌晨三点被工作电话惊醒的清晨。
我图一个可以把手机关机一整天,而不用担心世界末日到来的安宁。
这些,我没法跟陈凯说。
他的世界是加法,是人脉、资源、项目、更多的零。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只想做减法。
减到最后,只剩下我自己,和一片能听见海浪声的土地。
“也许吧。”我轻声说。
那顿饭不欢而散。
朋友们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放弃治疗的病人。
陈凯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
“林旭,你会后悔的。等你身上的钱花光了,在那个破岛上连一碗热汤面都吃不上的时候,别来找我。”
我当时只是觉得有点悲哀。
我们曾经是能把一块泡面分着吃,一起梦想改变世界的兄弟。
现在,他却觉得,一碗热汤面就能定义我的成败。
我还是来了。
带上了我所有的工具,足够用半年的压缩食品和饮用水,还有一顶厚实的野营帐篷。
小岛比我想象的还要荒凉,但也比我想象的更美。
没有被污染过的天空,在夜晚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蓝色,星星像打翻的钻石,铺满整个天穹。
我开始动手,选址,画图纸,挖地基。
我不是专业的建筑工人,但我会写代码。
在我看来,搭建一个木屋,和构建一个复杂的软件系统,底层的逻辑是相通的。
都需要严谨的规划,精确的计算,和巨大的耐心。
每天从日出干到日落,汗水浸透衣服,再被海风吹干,留下一层白色的盐霜。
身体累到极致,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放空。
我不再失眠了。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长期在噪音环境里的人,突然被扔进了绝对的寂静里。
一开始会不适应,甚至会耳鸣。
但慢慢地,你会听到自己的心跳,呼吸,和血液流动的声音。
我开始享受这种“活着”的实感。
直到今天下午。
我计划在木屋旁边建一个雨水收集和过滤系统,需要挖一个蓄水池。
铁锹一下一下地挖下去,泥土和石块被翻上来。
然后,是“当”的一声闷响。
不是石头。
那声音,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沉闷的共鸣。
我停下来,心脏漏跳了一拍。
我用手扒开周围的泥土,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的轮廓慢慢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箱子。
一个被岁月和泥土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箱,上面镶嵌着已经锈蚀成深褐色的金属条。
我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把它完整地从坑里弄出来。
箱子很沉,而且已经腐烂得很严重,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它。
没有想象中的珠光宝气。
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堆码放整齐的、颜色暗沉的圆形金属块。
我拿起一块,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泥污。
一枚金币。
我的呼吸停滞了。
我把它们全部倒出来,在木屋的地板上铺开。
金币,银币,还有一些零散的、看不出材质的首饰,几块未经打磨的宝石原石。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考古爱好者,但我能判断出,这东西的年代,很久远。
这可能是一艘沉船的遗物。
这片海域,在几百年前,是繁忙的贸易航线。
海图上标记着无数暗礁和危险区域,有船只失事,再正常不过。
只是我没想到,这份“正常”的意外,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我的地基下面。
我坐在金币堆里,夕阳的余晖从没有玻璃的窗框里照进来,给那些冰冷的金属镀上了一层虚幻的温暖光泽。
我没有狂喜。
一点都没有。
我感到的,是一种被命运突然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我逃到这里,是为了简单。
而眼前这一切,是复杂的开始。
是麻烦。
是深渊。
我拿起卫星电话,那个我发誓除非遇到生命危险否则绝不使用的东西。
我翻出陈凯的号码。
手指悬停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因为他是这方面的高手,懂得如何处理这种“资产”?
还是因为,在我内心深处,我依然渴望得到他的认可?
渴望让他看到,我没有疯,我的选择,以一种他最能理解的方式——金钱,得到了回报。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一阵恶心。
我关掉电话,把它扔到角落。
不。
这不是我的初衷。
我把所有的金币和首饰重新装回那个破箱子,拖到木屋最里面的角落,用一块防水布盖上。
眼不见,心不烦。
我告诉自己,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明天继续我的蓄水池工程。
生活要回到它本来的轨道上。
但失眠,久违的失眠,在那一晚,重新找上了我。
海浪声不再是催眠曲,而是变成了无数人在耳边窃窃私语。
那些金币,像一颗颗发烫的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长出名为“贪婪”和“恐惧”的藤蔓,将我紧紧缠绕。
第二天,我无法集中精神工作。
每挖一锹土,我都会下意识地看看木屋的角落,仿佛那块防水布下盖着的不是一箱财宝,而是一具尸体。
我知道,我骗不了自己。
这件事,我一个人处理不了。
它已经超出了我为自己设定的“简单生活”的范畴。
它需要专业的法律咨询,需要鉴定,需要一个可靠的、能帮我处理这一切的“外部接口”。
而我认识的人里,最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陈凯。
这真是一个讽刺。
我逃离他所代表的那个世界,如今却不得不主动回去,向他求助。
傍晚,我再次拿起了卫星电话。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
电话接通得很快,陈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
“喂?林旭?你居然会给我打电话?怎么,在岛上待不下去了?想通了?”
他的语气,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
“我需要你帮忙。”我开门见山,声音干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帮忙?你林大仙人还需要我帮忙?”他轻笑一声,“说吧,什么事?钱花光了?还是生病了?”
“都不是。”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我需要你来一趟我的岛,带上一个你绝对信得过的人,最好是律师。”
陈凯的笑声停了。
“带律师?林旭,你搞什么鬼?”
“你来了就知道了。”我说,“事情有点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而且,这件事,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刻意加重了“第三个人”这几个字的读音。
陈凯是聪明人,他立刻捕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
“……好。”他沉吟了片刻,“我明天安排船。你等着。”
挂掉电话,我看着眼前这片被夜色笼罩的大海,心里没有丝毫轻松。
我知道,当我按下那个拨号键的时候,我已经把我亲手建立的“伊甸园”的门,打开了一道缝。
而门外站着的,是我曾经最熟悉,如今却最不确定的朋友。
和那个我拼命想要逃离的世界。
第二天下午,一艘白色的快艇划破了海面的平静,停靠在我临时搭建的简易码头。
陈凯从船上跳下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神情干练的女人。
“林旭,你这地方,可真够偏的。”陈凯环顾四周,眼神里依旧是那种混合着鄙夷和好奇的复杂神色。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林薇,我的……我的合伙人,也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律师。”
林薇朝我伸出手,目光锐利而直接。
“林先生,你好。陈凯说你有紧急的法律事务需要咨询。”
她的手很冷,握手的方式简短有力,像是在签署一份文件。
我点点头,没有多余的寒暄。
“跟我来吧。”
我带着他们走进木屋。
屋里很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和一些散乱的工具。
陈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就住这儿?”
我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到角落,掀开了那块防水布。
当那个腐朽的木箱和里面暗金色的光芒暴露在他们眼前时,空气瞬间凝固了。
陈凯的眼睛猛地睁大,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
“这……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在颤抖。
林薇的反应则冷静得多,她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出一种审视的光。
“金币?”她走上前,没有像陈凯那样表现出任何贪婪或震惊,而是像一个法医在检查证物。
她戴上一副随身携带的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枚金币,对着光线仔细观察。
“西班牙双柱,卡洛斯三世时期……看这磨损和包浆,年份应该对得上。”
她抬起头,看向我,目光里第一次有了震惊之外的东西——探究。
“林先生,能解释一下这些东西的来源吗?”
我把发现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从挖地基,到那一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我说得很平静,像是在复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陈凯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扑到箱子边,双手插进金币里,感受着那种冰凉而沉重的触感。
“发了……林旭,我们发了!”他抬起头,满脸通红,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
“我们?”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很轻,但足够让屋内的温度降下几度。
陈凯的动作僵住了。
他看着我,脸上的狂喜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警惕和不解。
“什么意思?林旭,你叫我来,不就是为了商量怎么处理这笔财宝吗?”
“我叫你来,是请你帮忙。”我纠正他,“帮忙,和‘我们’,是两个概念。”
陈凯的脸色彻底变了。
“林旭,你什么意思?”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劝你别买这个破岛的?如果不是我,你……”
他似乎想说“如果不是我刺激你,你也不会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们是兄弟,不是吗?有财当然要一起发!”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累。
“陈凯,”我缓缓开口,“我们先来明确几个基本事实。”
“第一,这座岛的使用权,是我个人合法购买的,合同在这里。”我从桌上拿起那份合同的复印件。
“第二,这些东西,是在我的土地范围内,由我个人劳动发现的。从法律上讲,它属于‘埋藏物’或‘隐藏物’,其所有权的归属,需要依据相关法律来判定,但无论如何,你,陈凯,在法律上与它没有任何关系。”
我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用“兄弟情谊”包裹起来的幻想。
“第三,我请你来,是基于我们过去的交情,以及你在处理复杂资产方面的经验。我需要你的专业能力,而不是你的‘兄弟情’。”
我转向林薇。
“林律师,我说得对吗?”
林薇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赏,她点点头。
“林先生对法律的理解基本正确。根据我国法律,发现埋藏物或隐藏物,应当主动上缴国家。当然,考虑到这些金币的历史价值和文物属性,上缴后国家通常会给予发现者适当的奖励和表彰。”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当然,实际操作中,情况会更复杂。如何界定,如何申报,如何最大化发现者的合法利益,这其中有很大的操作空间。而这,正是我的专业领域。”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确:她可以帮我,但这是她的工作。
陈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看着我,又看看林薇,最后目光落在那一箱金币上,眼神里的狂热被一种受伤和愤怒所取代。
“林旭,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工具?”
“我把你当朋友。”我说,“一个我希望能够信任的朋友。”
“信任?”他冷笑起来,“信任就是这么跟我算账?一二三,分得清清楚楚?我们大学时,我把我的奖学金分你一半交学费的时候,跟你算过账吗?我们创业时,我拉来的第一笔投资,跟你分过彼此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被背叛的委屈。
我知道,我们之间最艰难的时刻,到来了。
这不是关于金钱的争吵。
这是关于两种价值观的碰撞。
“陈凯,此一时,彼一时。”
我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
“大学时,我们分享的是青春和梦想,那东西很纯粹,没法用账本计算。创业时,我们是合伙人,有股权协议,那是白纸黑字的商业规则。”
“而现在,我们面对的是一笔足以改变人生的巨额财富。在它面前,任何模糊不清的‘兄弟情’,都是最脆弱的东西。”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想因为这笔钱,失去一个朋友。所以,我选择从一开始,就把规则说清楚。”
“规则?”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什么规则?你的规则就是,所有东西都是你的,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不。”我摇头。
“我的规则是,我们来签一份合同。”
这个词一出口,陈凯愣住了,连一直保持旁观的林薇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合同?”
“对,合同。”我拿起桌上的一张白纸和一支笔。
“我,林旭,作为这些物品的发现者和所有权的第一顺位主张人,正式聘请你,陈凯,作为我的独家代理人,负责处理这批资产相关的一切事宜。包括但不限于鉴定、评估、法律申报、以及后续的变现或保管。”
“作为回报,我将从这批资产最终确认的合法收益中,支付给你一定比例的佣金。这个比例,我们可以谈。”
“同时,合同里会明确规定你的权力和义务。权力是,你可以代表我与任何第三方机构接洽。义务是,你必须对这件事绝对保密,并且所有行动都必须以我的利益为最高准则。”
“以及,违约责任。”
我把纸和笔推到他面前。
“如果你违反合同,泄露信息,或者试图侵占资产,你不仅一分钱都拿不到,还将面临我的法律追诉。”
“这就是我的规则。”
“把我们的关系,从模糊的‘兄弟’,变成清晰的‘甲乙方’。”
“陈凯,你愿意签吗?”
整个木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的海风,呼呼地吹着,像是无声的嘲笑。
陈凯死死地盯着我,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天人交战。
他的骄傲,他的愤怒,他对“兄弟情”的执念,和他对这笔财富无法抗拒的欲望,正在他的身体里进行一场惨烈的战争。
而我,只是冷漠地看着。
我不是在逼他。
我是在给他一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抱着他那套已经不合时宜的“江湖义气”,转身离开,然后我们可能老死不相往来。
另一个选择是,接受我的“规则”,放下虚无的自尊,和我一起,把这件事变成一桩可以获得巨大利益的“生意”。
这也是给我的选择。
我选择相信制度,而不是相信人性。
我选择用一份冰冷的合同,来保护一段曾经温热的友情。
这很可悲。
但,这就是现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薇始终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观察着我们,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裁判,等待着拳击手做出最后的决定。
终于,陈凯的肩膀垮了下来。
那种紧绷的、充满攻击性的姿态,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消失了。
他拿起那支笔,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
“林旭,”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真的变了。”
“人总是会变的,陈凯。”我说。
他惨然一笑,低下头,在白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字迹很潦草,甚至有些颤抖。
但那确确实实是他的签名。
在我拟定的这份极其简陋,甚至在法律上可能存在瑕疵的“意向书”上。
签完字,他把笔一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比例。”他看着我,眼神空洞。
“最终合法收益的百分之二十。”我说。
这是一个我经过深思熟虑的数字。
足够高,高到可以匹配他的能力和付出,让他有足够的动力。
也足够低,低到可以明确地告诉他,谁是主导者。
陈凯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讨价还价,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点了点头。
“好。”
林薇在这时才开口,她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僵局。
“这份意向书虽然简陋,但表达了双方的真实意愿,具备一定的法律效力。后续,我会根据今天的内容,起草一份详尽的正式合作协议,明确所有细节和条款。”
她看向我:“林先生,在此之前,我建议不要移动这些物品,并做好现场的保护和记录。”
我点头:“明白。”
“另外,”她补充道,“关于资产的申报,我建议分两步走。一部分作为历史发现物向文物部门申报,这可以为我们赢得合法性和良好的公众形象。另一部分,特别是那些不具备显著文物特征的金银,可以探讨通过境外家族信托等方式进行资产配置。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合法合规。”
她的话,专业,冷静,瞬间将这件事从一场情感纠葛,拉回到了商业操作的轨道上。
这正是我需要的效果。
陈凯也慢慢缓过神来,他开始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林薇说得对。申报是必须的,但不能全报。这东西一旦全部曝光,我们就完全被动了。我们得掌握主动权。”
他站起来,在狭小的木屋里踱步,眼神里的光芒重新亮起,但那不再是单纯的狂热,而是一种精明的算计。
“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弄清楚这批东西的总价值。我认识香港一个很厉害的古董鉴定师,绝对可靠。我们可以先取一小部分样本,带过去让他看看。”
“还有,这个岛的安保必须升级。现在就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马上安排人,在岛的周围装上监控和预警系统。”
“船,我们需要一艘更隐蔽、速度更快的船,方便我们运送东西,还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一条一条地罗列着,语速越来越快,又变回了那个我熟悉的、精力充沛、执行力极强的陈凯。
只是,他每说一条,都会下意识地看我一眼,像是在征求我的同意。
他已经开始进入“乙方”的角色。
我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那份签了字的白纸,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重新定义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和关系。
我们不再是平起平坐的“兄弟”。
我们是雇主和代理人。
是甲方和乙方。
这种感觉很奇怪,有点悲凉,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
我宁愿要一份清清楚楚的悲凉,也不要一笔糊里糊涂的烂账。
傍晚,他们准备离开。
快艇的马达声在安静的小岛上显得格外刺耳。
临走前,陈凯站在码头上,回头看了我一眼。
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脸上的神情很复杂。
“林旭,”他顿了顿,说,“那碗热汤面……是我说错了。”
我愣了一下。
然后,我笑了。
“等你下次来,我请你吃海鲜面。”我说,“我亲手做的。”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跳上了快日志。
快艇划出一道白色的浪花,迅速消失在海天之间。
我一个人站在码头上,站了很久。
天色渐渐暗下来,海面上浮起一层薄雾。
我回到木屋,看着那个角落里的箱子,心里的恐慌和窒息感,竟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我好像并没有失去什么。
我只是用一种更成年、也更残酷的方式,重新确认了一段关系。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接下来的几天,小岛变得不再那么“无人”。
陈凯的效率高得惊人。
第二天,就有一支专业的安保团队上岛,他们在小岛的几个关键位置安装了带有热成像功能的高清摄像头,以及连接卫星的入侵警报系统。
木屋里也装了新的门锁和警报器。
我的“伊甸园”,变成了一座现代化的堡垒。
第三天,一艘不起眼的货船在夜色的掩护下靠岸,送来了更多的生活物资,发电机,海水淡化设备,还有一个小型的冷库。
我的生活质量,以一种我从未预想过的方式,被强行提升了。
我没有拒绝。
我知道,这是“合同”的一部分。
陈凯在为他的“百分之二十”服务,而我,作为“甲方”,理应接受这些必要的“成本投入”。
我和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没有任何交流。
他们沉默地工作,沉默地离开,像一群高效的工蜂。
我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
白天,我继续我的蓄水池工程,只是不再用铁锹,而是用上了新送来的小型挖掘机。
晚上,我会坐在木屋门口,看星星,听海浪。
只是心里,不再有那种纯粹的安宁。
我知道,在这片宁静的表象之下,一个巨大的、复杂的齿轮,已经因为我的那一铲子,开始缓缓转动。
一周后,陈凯和林薇再次登岛。
这一次,同行的还有一个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者。
“这位是香港的连伯,”陈凯介绍道,“最顶尖的古币和珠宝鉴定专家。”
连伯话不多,他戴着老花镜和白手套,对着那一箱金币,一枚一枚地看过去,一看就是一下午。
我和陈凯、林薇在屋外等着,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微妙。
陈凯显得有些急躁,不时地看表。
林薇则在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似乎对结果并不关心。
而我,竟然是最平静的一个。
这些金币的价值,对我来说,已经从一个具体的数字,变成了一个抽象的符号。
它代表着麻烦,也代表着解决麻烦的筹码。
夕阳西下时,连伯终于走出了木屋。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脸上带着一种研究者特有的疲惫和兴奋。
“不得了,不得了。”他看着我们,连说了两句。
“这批金币,主要是十七世纪末到十八世纪初,西班牙在南美殖民地铸造的埃斯库多金币,也就是俗称的‘双柱’。品相虽然参差不齐,但数量巨大,而且里面有几枚是罕见的错版,价值非常高。”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初步的估算。
“只算这些金币,保守估计,在国际拍卖市场上的总价值,至少在九位数。”
“美金。”他补充道。
九位数,美金。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我还是被这个结果震得有些发懵。
我下意识地看向陈凯。
他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难以遏制的、狼一样的光芒。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颤抖。
但他忍住了。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失态地喊叫,而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转向我,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嘶哑。
“林旭,我们……我们的计划,要重新调整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价值,已经超出了我们最初的预想。
它不再是一笔“横财”,而是一个足以撬动资本市场的“项目”。
它带来的,将是几何级数增长的风险,和诱惑。
林薇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她的表情也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连伯的估价,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我们需要一个极其周密的计划。”
她说,“法律风险,税务风险,安保风险,以及……人性风险。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她最后那句“人性风险”,意有所指地看了陈凯一眼。
陈凯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没有反驳。
那晚,我们三个人,加上连伯,在我的木屋里,开了一个通宵的会。
那张我用来吃饭画图的木板桌,第一次被各种文件、图表和电脑占满。
我们讨论了如何分批将样本送检,如何通过离岸公司和基金会建立一个合法的资产持有结构,如何与苏富比、佳士得这样的顶级拍卖行建立联系,又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各方势力——从政府部门,到那些嗅觉灵敏的国际“寻宝猎人”。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听。
陈凯和林薇展现出了我从未见过的专业和高效。
他们就像两个配合默契的外科医生,冷静地解剖着这个庞大的“项目”,分析每一个可能的风险点,并给出应对方案。
陈凯负责商业运作和人脉对接,林薇负责法律架构和风险控制。
他们争论,妥协,再达成共识。
我看着他们,突然意识到,我把他们拉进这件事,或许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我一个人,守着这箱金子,只会被它吞噬。
而他们,能把它变成一个可以控制、可以利用的工具。
凌晨四点,初步的方案终于成型。
连伯已经疲惫不堪,被安排去新搭建的客房休息。
木屋里只剩下我们三个。
“第一批样本,明天由我亲自带走。”陈凯指着地图说,“我会从另一条航线离开,确保不会被任何人盯上。”
“法律文件,我需要一周时间来准备。”林薇说,“在正式的法律主体建立起来之前,任何实质性的资产转移都不能进行。”
我点点头。
“所有事情,你们做主。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们同时看向我。
“保密,以及,安全。”
“明白。”陈凯说,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是我们共同的底线。”林薇附和道。
“我们”。
这个词,从他们嘴里说出来,不再让我感到警惕。
因为,它已经被那份冰冷的合同,重新定义了。
我们不再是含糊不清的“兄弟”,而是被共同利益和明确规则捆绑在一起的“合伙人”。
天亮了。
新的一天,和过去我在这里度过的任何一天,都完全不同了。
我的无人岛生活,彻底结束了。
我成了一个庞大计划的中心,一个符号,一个“甲方”。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陈凯带着一小袋用真空包装密封好的金币样本,和林薇一起离开了。
小岛再次恢复了平静。
但这一次,我知道,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
我站在木屋门口,看着他们快艇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
我好像成了一个局外人。
这个由我发现的宝藏,正在催生一个我无法完全掌控的庞大机器,而我,只是坐在驾驶室里,名义上的“驾驶员”。
真正操控方向盘和油门的,是陈凯和林薇。
我忽然有点怀念起最初挖到那个箱子时的恐慌。
那至少是一种真实的情绪。
而现在,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悬在半空中的幽灵。
我试着让自己回到之前的状态。
去海边散步,去树林里辨认植物,去修理我那还没完工的蓄水池。
但一切都变了味。
我总会下意识地看向那些隐藏在树丛里的摄像头。
我知道,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双或几双眼睛,在24小时不间断地盯着这座小岛,盯着我。
我不再是自由的。
我成了一个被保护的囚徒。
一个星期后,林薇起草的正式合作协议通过加密邮件发给了我。
长达五十多页,条款细致到令人发指。
它明确了我的绝对所有权,陈凯的代理人身份,林薇的法律顾问身份。
它规定了收益的分配方式,税费的承担比例,决策的流程,退出的机制,以及在各种极端情况下(比如一方死亡或失能)资产的处置方案。
这已经不是一份简单的合作协议。
这是一份关于我们三个人未来命运的“宪法”。
我逐字逐句地看完了。
在协议的最后,需要我们三个人同时进行电子签名。
我接到了陈凯的视频电话。
他和林薇在一个看起来非常正式的会议室里。
“林旭,协议你看了吗?”陈凯问。
“看完了。”
“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说,“很专业。”
林薇在镜头里对我点点头:“这是为了保护我们所有人。”
“那就签吧。”陈凯说。
我们在视频的见证下,各自完成了电子签名。
当我的签名生成的那一刻,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我签下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一张卖身契。
我把自己,和这笔天降横财,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好了。”陈凯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正式的‘寻宝合伙人’了。”
他试图用一个轻松的称呼,来缓和这过于严肃的气氛。
我却笑不出来。
挂掉电话,我走出木屋,坐在海边的礁石上。
海浪拍打着脚下的石头,冰冷的海水溅到我的脸上。
我想起了我买下这座岛的初衷。
我想要的是简单,是逃离。
但命运却用一种最复杂、最无法逃离的方式,给了我一记回旋镖。
我得到了我从未奢望过的财富,却也失去了我最渴望的安宁。
这到底,是一场馈赠,还是一场诅咒?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几乎都是通过视频会议和加密邮件,来了解整个计划的进展。
陈凯去了欧洲,见了几个顶级的收藏家和基金经理,为后续的出手铺路。
林薇飞了好几个国家,搭建了一个复杂的离岸信托架构,确保资产的合法性和私密性。
他们发给我的报告里,充满了各种我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和财务模型。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董事长,每天看着下属交上来的漂亮PPT,但对公司的实际运作一无所知。
我开始感到一丝焦虑。
一种失控的焦虑。
我给陈凯发了一条信息。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个岛?”
他很快回复了。
“再等等。现在是关键时期,岛上是最安全的地方。等第一批货成功出手,资金回笼,安保级别可以调整之后,你就自由了。”
自由。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讽刺。
我被困在了我为自己选择的“自由”里。
又过了半个月,陈凯突然回国,并且直接来到了岛上。
他看起来瘦了一些,也黑了一些,但精神异常亢奋。
“成功了。”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第一批样本,我们通过一个私密拍卖会,卖给了一个中东的王子。价格比我们预估的还要高百分之三十。”
他把一份银行的对账单递给我看。
那一长串的零,让我有些眩晕。
“钱已经通过信托公司,转入了我们在瑞士的账户。干净,合法,无懈可击。”
他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
“林旭,我们成功了第一步。最难的一步。”
我看着他,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然后呢?”我问。
“然后?”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然后就是按计划,分批次,把剩下的东西,用同样的方式,在几年内慢慢出清。我们可以把这笔钱,投入到更有价值的领域,让钱生钱。我们可以……”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描绘一幅宏伟的商业蓝图。
我打断了他。
“陈凯,我不想听这些。”
他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我。
“我只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我的声音很平静,但陈凯听出了里面的疲惫和决绝。
他脸上的兴奋慢慢冷却下来。
他沉默了很久,坐在我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林旭,你是不是……后悔了?”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
“我得到了我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但我觉得,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我说,“我来这个岛,是想找回我自己。但现在,我感觉自己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每天看着那些摄像头,感觉自己像个动物园里的猴子。我每天看着你们发来的报告,感觉自己像个文盲。我拥有了一切,却唯独没有拥有感。”
陈凯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我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我明白你的感受。”
他的声音很低沉,没有了往日的张扬。
“你知道吗,在我拿着那袋金币去欧洲的时候,我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我住最贵的酒店,雇最专业的保镖,但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金币被抢了,或者被人黑吃黑。”
“我见那些所谓的顶级富豪和收藏家,跟他们谈笑风生,心里却一直在计算着每一步的风险。那种感觉,比我们当年公司快要破产的时候,还要累。”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林旭,你以为我享受这个过程吗?不,我很讨厌。但是,我没有退路。”
“你不一样。”他说,“你从一开始,就给自己留了退路。这个岛,就是你的退路。你可以随时喊停,说‘老子不玩了’,然后守着你的木屋和海浪过一辈子。剩下的钱,就算放在银行里,也足够你挥霍几辈子了。”
“而我呢?”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一旦停下来,我就会被打回原形。我享受不了你那种‘简单生活’。我的世界里,只有前进,或者被淘汰。”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陈凯如此坦诚地剖析自己。
我们之间那道由“合同”建立起来的冰冷屏障,似乎有了一丝裂缝。
“所以,你羡慕我?”我问。
“我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他喝了一口水,“或许都有吧。”
“你用最出世的方式,得到了最入世的东西。而我,拼了命地在红尘里打滚,才勉强抓到一点边角料。”
“林旭,这件事,从头到尾,你才是真正的赢家。”
我沉默了。
我从没想过,在陈凯眼里,我是赢家。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一个被命运推着走的棋子。
“你可以走了。”陈凯突然说。
我抬起头。
“安保系统已经升级,有任何异动,我们会在三分钟内收到警报。岛上的物资也足够你用很久。你可以像以前一样生活,把这一切都忘了。”
“外面的事情,交给我和林薇。我们会定期给你报告,分红也会准时打到你的个人账户。我们之间的合同,依然有效。”
“你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你想离开,也随时可以离开。”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林旭,”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我看着他,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我点点头。
“是。”
他笑了,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那我下次来,真的要吃你做的海-鲜-面。”他一字一顿地说。
陈凯走了。
小岛又恢复了平静。
这一次,是真正的平静。
我让安保公司撤掉了木屋内部和周围的所有监控,只保留了小岛外围的预警系统。
我拔掉了那台连接着外部世界的卫星通讯设备。
我把所有关于宝藏的文件资料,都锁进了一个保险箱,沉入了那口我亲手挖的蓄水池底。
我回到了最初的生活。
每天砍柴,挑水,种菜,看海。
身体在劳动,大脑在放空。
失落的“拥有感”,一点一点地回来了。
我拥有这片天空,这片大海,这间木屋,和这段独一无二的时间。
这就够了。
至于那些金币,那些数字,那些商业计划,都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我和那个世界,隔着一片蔚蓝的大海。
我们之间,有一份合同。
也有一碗尚未兑现的海鲜面。
这样的关系,刚刚好。
秋天的时候,我种的石榴树,结了第一个小小的果子。
青涩,坚硬,像一颗许诺着未来的心脏。
我摘下它,放在木屋的窗台上。
阳光照在上面,很暖。
我以为,故事会以这样一种平淡而温暖的方式,继续下去。
直到那天,我清理旧物时,翻出了那只最初装金币的、已经腐朽不堪的木箱。
在箱子的夹层里,我摸到了一片薄薄的、硬硬的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抽出来。
那是一块用油布包裹着的铜版。
铜版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是一种我看不懂的古老语言。
但在文字的下面,刻着一幅地图。
一幅海图。
海图的中心,标记着一个我无比熟悉的地方。
海鸥岛。
而在海鸥岛的旁边,还画着另一个更小的岛屿,上面打了一个巨大的叉。
在叉的旁边,刻着一个词。
我辨认了很久,才认出那个词的现代写法。
“SERPENT”。
海蛇。
就在我对着那块铜版发呆的时候,那台我以为再也不会响起的卫星电话,突然疯狂地鸣叫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加密号码。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分不清男女的电子合成音。
“林先生。”
“我们知道,‘海蛇号’的宝藏,在你手上。”
“现在,我们来谈谈它的归属问题。”
电话挂断了。
我握着那块冰冷的铜版,看着窗外风平浪静的大海。
我知道。
我的无人岛生活,再一次,结束了。
而这一次,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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