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北京９月８日电（记者戴盈）“在台湾，这种儿童叫喜憨儿，就是他永远笑脸相向每一个人。”这是即将上映的公益电影《有一天》里“疯狂的面包”一节导演对主演顺利（唐氏综合症患者）的描绘。

已经在面包店成为导购师的顺利曾经是利智康复中心一名学员。利智是专门为１５至４０岁心智障碍人士（智障、自闭症、脑瘫等）服务的一所公益机构，现在有５０多个学员。

穿越在北京西南一隅，不时要跨过铁路，路过一片片看上去像是城乡结合部的地方，记者终于在丰台西站附近一个老小区深处，找到了这个占地３０００多平方米的大院，院里刷着红墙，设施由于上了年头，显得有点陈旧。

利智对外挂着三块牌子，其中一块是职业技能培训学校。白天，部分学员已经上岗实习，院子里显得有些冷清，另外一些人还在努力学习着。

疯狂的月饼

打鸡蛋、给烘焙盘子刷上黄油、揉面团，这些在普通成年人看来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却是利智漫天使烘焙坊里重要的一课。

“顺利刚开始打鸡蛋，也是打一个，一个就打到桌上。”利智执行主任冯璐说，心智障碍人士和普通人一样都能完成这些事情，只是他们学起来要慢一些，需要教给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所以，烘焙坊取了“慢”的谐音字“漫”。

月饼，是烘焙坊今年中秋节的新产品，王府半岛酒店的志愿者教的方法和配方，每次都是老师先学会，再教给学员。

安子（化名）清瘦、安静、内向，别人说话的时候，她总是把眼帘低垂，避开任何眼神交流。但是，安子有一双灵巧的手，刷黄油、揉面团都是学员里很快上手的。

新来的２０岁江苏小伙子周悦（化名）则相反，他喜欢说话，喜欢认识人，有访客来就一直跟随着，反倒是烘培不怎么上心。老师总是需要提醒他：“你要先观察看看怎么做。”

漫天使每天可以出炉２００块月饼，然而一天订单仅维持在６０块左右，刨去成本和配送，利润微薄，同时要发给学员劳动补贴。冯璐时不时就在朋友圈里卖力“叫卖”：奶香月饼、莲蓉月饼、笑脸面包，纯手工、无添加。

“烘焙坊不是能挣钱就开，不挣钱就关门的那种，我们希望在这里教给学生谋生技能，也给他们一种职业体验。”冯璐说。

为了帮学员就业，利智从２０００年创办起，做过五花八门的尝试：开过花店，花店倒了；搞过农场，失败了；还学过陶艺、捏面人、酒店门童和按摩技巧，中心的老师和学员没人擅长做生意，而心智障碍人士可以选择的工作范围又十分的狭窄。

记者来的时候，正有几个学员坐在一起串珠花，玫瑰珠花是在义卖中受欢迎的产品，能卖到１０元一枝，手最快的半个小时左右能串一朵。

“现在，能就业的工作有十多种，集中在餐饮业、宾馆的客房服务部、洗衣房、超市收推车。在中国，智障人士的职业岗位开发局限很大。”冯璐说，她去美国交流的时候，发现当地政府雇佣自闭症人士从事粉碎机密文件的工作。“要知道自闭症患者很喜欢撕纸，这个工作让他们有幸福感。”她告诉记者。

“女神”一个一个都嫁人了

邹俊娟老师嫁人的第二年，利智又有一个美女老师出嫁了。小康（化名）在婚礼上，喝多了酒，黯然感慨：“为什么我心目中的女神一个一个都嫁人了？”

在利智，长相斯文、好好脾气的女老师，会被男学员封为“女神”。

２０１４年，是邹俊娟在利智工作的第十个年头。几年前，她嫁给了中心的另外一个员工，不少男学员都对她老公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我在学校里学的是民政管理，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做了这个行业。”邹俊娟说，“和学员相处，好像每天都没有什么变化、进展，但惊喜往往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看着他们学会新的东西，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别看很多学员平时不跟你沟通，但是一直在默默地帮你打饭。”邹俊娟回忆，利智办农场的时候，一个学员过生日，家里人给准备了蛋糕和可乐。邹俊娟出去办事晚归。学员一看见她，就激动拉着她说：“邹老师，我给你留了好东西。”当她看见那一小角蛋糕和大半杯可乐的时候，觉得这个场景她可以记一辈子。

“心智障碍人士也有正常的情感诉求。”邹俊娟告诉记者，中心就业上岗的学员里，已经有十五六对结为夫妻，组成了自己的小家庭。“我们希望他们先立业后成家，要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她说。

回归：除了工作，你还要教会他们怎么玩

每逢周末，利智但凡搞点什么娱乐活动，一喊老学员，就都来了。因为他们不太知道在工作之外，要怎么去休闲。

冯璐告诉记者，七年前，王峰（化名）从中心毕业后，成功地被一家超市录取，负责收集推车和将被顾客丢下的孤儿产品归位。头几年，他总是被评为优秀员工，但第五年开始出现状况。

“上班的时候，他会不停地给中心的老师和同学打电话，分不清楚工作和平时生活的界限。”冯璐说，王峰回家后还会砸东西，对着母亲和妻子发脾气，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最后，被送进了安定医院治疗。

冯璐去社会上活动，常常会问一个问题：“为什么智障人士需要就业？为什么不老实在家待着？”她的答案是，越不出门，越不工作，这个特殊人群的能力就越低，越退化。

如今，中心老师开始意识到在就业之后，如果无法合理地在工作和休闲娱乐之间安排时间，心智障碍人士回归社会仍旧是困难重重。

这种回归的努力同时还要面临周遭人的歧视和不理解。让冯璐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带学员去游泳中心游泳，被工作人员拒之门外。“我反问他，如果是一个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来游泳，可以游吗？那老师带着学员，陪护着他们为什么不可以呢？”

“这就好像一个人近视，是一种视觉障碍，你需要眼镜来辅助。心智障碍是另一种障碍，他们需要陪伴和帮助。”冯璐说，社会理解很重要，心智障碍人士最难的就是搞好人际关系和获取信息，利智也在拓展自然陪伴者（工作、生活中的人）来帮助这个特殊人群回到普通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