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你？

话糙理不糙——人这一辈子，总有些时候，连哭的力气都不剩下了。魏婴跪在泥泞里，连带着脸上那点勉强的倔强也快要被雨水冲刷光了。明明小时候母亲还爱对她说，撑得过去就好，可现在，有些坚持，在他人一句话面前就像纸糊的墙。

雨下得很大，把一切都洗得冷硬。她闭着眼，好让水流得痛快些。反正这样，也没人能分得清是泪还是雨。眼前的安管家站得笔直，像旧照片里那些不苟言笑的长辈，他的沉默比厉声呵斥更让人心慌。魏婴仰头，只觉得到处都带着寒意，又偏要清清楚楚地说完：“安叔，安雨的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那些人不认识我，更别说我会害她。你要恨就恨，蓝忘机要厌我就厌，可这口黑锅，我背不动——也咽不下。”

她说得慢，也倔。像是赌气，又像真的认了命。其实哪里是真认命？不过是实在撑不住了。她跟人没什么不同，求个清白，求个句真话，哪怕没人信。

那一瞬间，安管家的脸终于动了动——眉头拧成一团疙瘩，像想掐断她最后的力气。他盯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出来：“我女儿从没踏足过那种地方，她干干净净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跑去酒吧？你说巧不巧，事发前最后一通电话，就是打给你。”他把手机举出来，屏幕上还残留着短信的影子：“魏姐姐，我已经到了夜玫瑰，你人在哪里？”

这话扎心不？就这么几句话，魏婴只觉得冷从后脖子往下钻。安管家的眼神，像钉子，把她死死钉在地上。他朝她吐了口气，指头还在微微哆嗦：“我当蓝家的下人一辈子，孩子被人污蔑还要学会忍着？安雨死了，你还狡辩？魏小姐，你再喜欢蓝先生，再舍不得他喜欢安雨，也不能下这样的狠手吧？”

他这几句话，句句连着冷箭。屋檐下就这么安静下来，只有滴水声和远处雷声夹杂。安管家边说边喘，情绪快要控制不住了，偏又压得死死的。他把“辱骂”“怨恨”咬进了牙缝：“人都说，嫉妒能让人变样，你是江家的姑娘，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人？安雨就算是条流浪猫，被白白害死也该被骂，可她偏偏还招你忌惮，让你变得恶毒。算了，你别说了。”

魏婴张了张嘴，想解释，可到嘴边都化成了沉默。她忽然想到，这世上最没用的话，大概就是你努力说清的那些“不是我”。在别人心里，你本就有罪，还怎么澄清？

说起来好笑，这蓝忘机，是她的心头好，也是安雨的挚爱。而她呢，顶多是这场烂俗爱情故事里的女配。不招人喜欢的那种。夜色雨声里，魏婴当着所有人的面，成了恶人。

安管家根本没打算再听她解释，用冷得快结冰的嗓子甩下一句：“请你走。”又不忘补上一刀：“蓝先生还让我和你说，‘死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你。’”

当真疼吗？当然疼。魏婴觉得自己胸口像被狠狠踢了一脚，冷汗都冒出来了。她看了一眼安管家，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嘴角带了点酸麻的冷笑，好像这一句咒骂能讨到什么便宜。魏婴勉强站起来，腿软得像注了铅。刚离开膝盖，又一个踉跄，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没人来扶她，她也不再挣扎。干脆仰头趴在地上，任雨水打在脸上，鼻子嘴巴全是泥和水，她咧嘴勉强笑了一下，真算“入泥三分”。死的怎么不是她呢？

原来，爱人心里，你什么都不是。她喜欢蓝忘机这么多年，从初中到现在，外人都说她死心眼、不知好歹。魏婴以为，女孩子主动点没什么丢人的，谁先低头罢了。可直到这会儿才明白，你的小心和执拗，在别人眼里连尘土都算不上。羞也罢，泥地里的这点难堪，没什么大不了。她只是觉得，爱的“烂泥”，沾身是冷的，沾心才是真难受。

从前，蓝忘机说话冷峻、剑眉星目，她还觉得那是有分寸的潇洒。现在再听“死的怎么不是你”，一点都不潇洒了——不过是一句冷血罢了。

夜色往后拖，雨也忽大忽小，安管家转身进屋，不再回头。魏婴还趴着，意识到指甲里全是泥，她像在泥潭里泡很久那样，跪得久了，全身没一处是热的。

这时候城里路灯开始亮了，有车疾驰过去，带起一阵水花。魏婴想着，要是再有人看见，大概会觉得这女人倒霉透顶。可又有什么？她本来就已经成了安家、蓝家所有“清白”的祭品。好像她这一辈子付出的温情，到最后都只剩下别人的责骂和误会。

安雨已经死了。一个什么都没做错的女孩，就这么硬生生消失了。可世界好像不是那么讲理的地方，魏婴也明白，有时候命运落井下石，谁也管不了你。她本想问一句凭什么，可这会儿连问的气力都没剩。

没什么英雄气，也谈不上坚强。魏婴突然想起小时候江家后院的老槐树，夏天知了声声，怎么也和现在的雨夜连不到一块儿——再想回去，也早就走不回去了。

好像所有人都在问：为什么不是你死？可她也说不出口，没人天生就该背黑锅。她想，也许很多年以后，大家都会忘了这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安雨也只是某个疯长雨季里，被人机关算尽淹没的名字。而魏婴，一个曾经喜欢过蓝忘机的姑娘，也只剩一句风里带水的自嘲。

等雨停下来，魏婴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口，回头看了屋门一眼。其实心里还在祈求一句相信，但她知道没人会给。她撑开手心，冰冷滑腻，不知沾了多少尘土与眼泪。

人生啊，谁又不是一边深陷误解，一边泥里爬行？走到这一步，再多的辩解也只是风声。留几分力气，自己走下去才是真的。就这样吧，夜还长，下一个天亮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