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晚上,哥嫂家一贯的热闹。
老旧居民楼的空气里,混着红烧肉的香甜和楼道里若有若无的霉味。
我哥林强在厨房帮嫂子王莉打下手,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像一首走了调的家庭交响曲。
“小晚,来,尝尝你嫂子做的拿手菜,可乐鸡翅!”哥端着一盘油光锃亮的鸡翅出来,笑得像朵花。
我夹起一块,热气腾腾。
侄子天天,今年七岁,正趴在沙发上打游戏,嘴里发出“打死你、打死你”的叫喊。
王莉解下围裙,一屁股坐到我旁边,带着一股油烟味,“小晚,最近又接什么大活儿了?看你这气色,挣得不少吧?”
我笑了笑,没接话。
我做自由职业,在他们眼里约等于“无业游民”,挣多挣少全凭他们想象。
饭菜上齐,一家人围坐。
天天不肯放下手机,王莉连哄带骗:“快吃,吃完让你玩个够!”
天天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到饭桌前,眼睛还盯着屏幕。
我今天穿了条新买的及膝碎花裙,棉麻质地,坐下时特意抚平了褶皱。
吃到一半,我感觉腿上一凉。
一低头,就看到天天那张肉乎乎的小脸,正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手里还抓着我的裙摆。
他把我的裙子掀到了大腿。
他咧着嘴,一脸得意的坏笑,仿佛完成了一项伟大的恶作剧。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我猛地把裙子拽下来,死死按住。
天天见我变了脸色,非但不怕,反而觉得更有趣了,又一次伸手要来掀。
“林天!”我厉声喝道,声音都在发抖。
他被我吓了一跳,愣住了,随即“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声哭像个开关。
王莉立刻把天天揽进怀里,对着我就是一顿输出:“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吓到孩子了!不就掀下裙子吗?小孩子懂什么!”
我哥也赶紧打圆场:“就是就是,小晚,他才七岁,闹着玩呢,你一个当姑姑的,跟孩子计较什么。”
“闹着玩?”我气得直想笑,指着桌子底下,“他都七岁了,不是三岁!掀女孩子的裙子,这叫闹着玩?”
王莉抱着天天,轻轻拍着他的背,眼睛却斜着我:“哟,我们家天天就是跟你亲,才跟你闹。别人家的阿姨,他还不乐意呢!”
这叫什么?斗争逻辑?
因为跟你亲,所以活该被冒犯?
我哥看我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给我夹了块排骨,“来来来,小晚,吃块排骨消消气。多大点事,别往心里去。”
他永远都是这样,和稀泥,息事宁人。
我看着碗里那块油腻的排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哥,这不是一块排骨的事。”
“那是什么事?非要打孩子一顿你才开心?”王莉的声音尖利起来,“你还没嫁人,不懂当妈的心。孩子淘气点,总比闷葫芦强!”
我看着她那张理直气壮的脸,还有怀里那个从指缝里偷看我、毫无悔意的侄子。
我忽然就不气了。
真的。
怒火像被瞬间抽干,心里一片冰冷的平静。
跟他们争辩,就像跟一块石头讲道理,除了把自己累死,毫无用处。
他们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
因为承认自己孩子错了,就意味着他们当父母的失败,意味着他们要承担教育的责任。
而对我“大度”的要求,成本最低。
我慢慢地、慢慢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嫂子,你说的对。”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哥和王莉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我这么快就“想通了”。
我把目光转向还在抽噎的天天,声音是我自己都惊讶的温柔。
“天天,别哭了。你没错。”
天天停下哭声,疑惑地看着我。
我冲他招招手,笑得更灿烂了,“你做得对,小孩子就该活泼一点,有探索精神是好事。以后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
我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姑姑支持你。”
王莉的表情从戒备转为一丝得意,仿佛在说:看吧,还是我说的对。
我哥也松了口气,饭桌上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只有我,在心里对那个被宠坏的孩子,和眼瞎心盲的父母,发出了最终的判决。
你们不教,我来教。
用你们最喜欢的方式。
那顿饭的后半场,我言笑晏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甚至主动给天天夹菜,夸他今天胃口好。
王莉很满意我的“识大体”,临走时还塞给我一袋水果,说:“有空常来啊。”
我拎着那袋已经不太新鲜的苹果,笑着说:“一定。”
回家的路上,晚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我把那袋苹果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有些东西,一旦沾上了虚伪和算计,就让人恶心。
第二天是周六。
我特意起了个大早,给王莉打了个电话。
“嫂子,今天有空吗?我想带天天去趟商场,给他买几件衣服,快换季了。”
王莉在电话那头喜出望外,“有空有空!太有空了!你等着,我们马上就来!”
半小时后,他们一家三口就出现在我家楼下,跟要去参加什么盛典一样。
到了商场,我直奔最大的那家玩具店。
“不是买衣服吗?”王莉有点奇怪。
“小孩子嘛,先满足他的愿望,他才肯乖乖试衣服。”我笑得一脸“我懂”。
王莉立刻表示赞同:“还是小晚你想得周到。”
一进玩具店,天天就像脱缰的野马,瞬间冲进了琳琅满目的玩具堆里。
我跟王莉和我哥跟在后面。
“天天,喜欢哪个,告诉姑姑。”我蹲下来,与他平视。
他指着一个最高最大的变形金刚,眼睛里全是渴望。
那款是限量版,标价2999。
王莉倒吸一口凉气,刚想说“太贵了”,我先开了口。
“喜欢?”我问天天。
他用力点头。
“喜欢就拿着。”我鼓励他,“姑姑昨天不是说了吗?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
天天愣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妈。
王莉的表情有些尴尬,想阻止又不好意思,毕竟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我给了天天一个“放心”的眼神。
他立刻心领神会,一把抱住那个巨大的玩具盒子,往怀里一搂。
“真棒!”我夸奖他,“还有没有喜欢的?”
他又指向一整套乐高城堡,价值四千多。
“也拿着。”我轻描淡写地说。
天天高兴得快疯了,开始在店里疯狂扫货,遥控赛车、无人机、奥特曼全集……只要他看上的,我都说:“拿着。”
很快,他小小的怀里就抱不下了,东西掉了一地。
我哥和王莉的脸色从最初的惊喜,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惊慌。
“小晚,够了够了,太多了……”王莉想上来阻止。
我拦住她,一脸严肃:“嫂子,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在鼓励孩子探索自己的喜好,你怎么能打击他的积极性呢?”
我把她昨天的话,几乎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王莉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我转向天天,他正抱着一堆玩具,既兴奋又茫然地看着我们。
“天天,你不是最喜欢这些玩具吗?”我问他。
他点头。
“那为什么不把它们带回家呢?”我循循善诱。
“可是……妈妈说……”他有些犹豫。
“别听妈妈的,”我打断他,声音里充满了蛊惑,“你是个小男子汉,要有自己的主见。喜欢,就去拿,去占有。这才是勇敢的表现。”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天天心里那个被宠溺惯出来的魔鬼。
他扔下怀里的玩具,直接抱起那个最贵的变形金刚,转身就往店门口跑。
“天天!”我哥惊呼一声,想去追。
我一把拉住他。
“哥,别急。”
我冷静地拿出手机,对着店门口的方向。
天天刚跑到门口,就被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拦住了。
警报器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店长闻声赶来,看到天天怀里的变形金刚,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我这才慢悠悠地走过去,王莉和我哥跟在后面,脸都白了。
“你好,店长。”我礼貌地打招呼。
店长看着我,又看看那孩子,皱眉问:“这是你家孩子?”
“我侄子。”我坦然回答,然后指着被保安控制住、吓得快哭出来的天天,“他正在进行一项‘社会行为实践’。”
店长和保安都懵了。
“什么实践?”
“他父母和我认为,小孩子有欲望是正常的,应该被鼓励。所以我们想看看,当他‘勇敢’地拿走自己喜欢的东西时,这个社会会给他什么样的反馈。”
我顿了顿,看着脸色由白转青的王莉,“现在看来,反馈很清晰。”
店长大概是干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这么离谱的歪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女士,你这是在教唆盗窃!”
“不不不,”我摇摇手指,“我只是在鼓励他‘大胆去做’。毕竟,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
我把“不懂事”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王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已经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对着他们一家指指点点。
“现在的小孩怎么这样?”
“家长怎么教的?偷东西还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我哥的脸皮薄,已经快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他冲上去,一把夺过天天怀里的玩具,连声对店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孩子不懂事,我们马上付钱!马上付钱!”
店-长脸色铁青:“这不是付钱的事!这是原则问题!你们必须为孩子的行为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
最终,我哥和王莉,当着所有围观群众的面,对着店长和保安九十度鞠躬道歉。
然后,灰溜溜地去收银台,付了那只变形金金刚的钱,2999,一分没少。
我站在一旁,抱着双臂,冷眼旁观。
天天吓坏了,从头到尾死死抓着王莉的衣服,一声不敢吭。
从商场出来,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王莉抱着那个昂贵的玩具盒子,像抱着个烫手山芋。
她想发作,但看看我,又看看周围,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设的局,但她找不到任何指责我的理由。
因为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为孩子好”。
我打破了沉默。
“哥,嫂子,你们看,这次实践很有意义吧?”我语气诚恳,“让天天亲身体会了一下社会规则,这比我们说一万句教导都有用。”
我哥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王莉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林晚,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终于忍不住了。
“我想帮你们教育孩子啊。”我一脸无辜,“你们不是说他不懂事吗?我这是在帮他‘懂事’。”
“有你这么帮的吗?!”
“那该怎么帮?”我反问,“是像你们一样,在他犯错后说一句‘他只是个孩子’,然后让他继续错下去吗?”
“你!”
“嫂子,别生气。”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教育是场持久战,这才刚刚开始。以后,我会经常带天天出来‘实践’的。”
她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冲她笑了笑,那个笑容,肯定比冬天的冰还冷。
这次事件,花掉了他们将近三千块钱,和我预估的差不多。
对于他们这样需要精打细算的家庭来说,这笔钱足以让他们肉痛很久。
但钱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是,我在他们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一根名为“恐惧”的刺。
他们开始怕我了。
怕我这个不按常理出牌、还总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好姑姑”。
这,只是第一步。
我做数据分析出身,最擅长的就是建立模型,预测走向。
在回家的路上,我已经在脑子里构建了第二个“教育模型”。
核心要素:扩大影响范围,引入“社会评价”变量。
果然,接下来一个星期,他们都没联系我。
我也不急。
我开始在我住的小区业主群里活跃起来。
我们小区有个社区团购,团长是之前物业的一个小姑娘,后来辞职专门做这个。
我观察了几天,发现团购的流程不算特别规范,尤其是在生鲜分拣上,偶尔会出错。
比如A家的冷链海鲜,错放到了B家的常温菜篮里。
这就给了我可乘之机。
我主动联系那个小姑娘,说自己时间自由,可以免费帮她做分拣和派发,就当为邻里服务。
她当然是求之不得。
很快,我就成了小区的“义务副团长”。
每天下午四点,货车会把几百份团购商品送到小区门口,我负责核对清单,指挥大家按楼栋取货。
邻里关系,就在这“你家缺头蒜”、“我家多瓶醋”的日常里建立起来。
时机成熟了。
周五下午,我再次给王莉打电话。
“嫂子,我这周末有点忙,能不能让天天过来帮我个忙?”
王莉的声音里充满了警惕:“帮你?帮什么忙?”
“我最近在做社区团购的志愿者,人手不太够。想让天天来体验一下生活,当个‘小小志愿者’,还能锻炼他的责任心。”
这个理由,光明正大,无法拒绝。
拒绝,就显得你家孩子娇气,不肯为社区做贡献。
王莉犹豫了半天,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天天被我哥送了过来。
我哥临走前,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低声说:“小晚,差不多就行了。”
我笑笑:“哥,你想多了,我真是找他帮忙的。”
他叹了口气,走了。
我拉着天天的手,走到堆积如山的货品前。
“天天,看到这些东西了吗?”
他点点头。
“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东西,发给来领的叔叔阿姨们。”我指着那些贴着不同名字和房号的袋子。
“姑姑,我不认识字。”他有点怯怯的。
“没关系。”我指着袋子上的颜色标签,“你只要记住,红色标签的,给穿红衣服的阿姨;黄色标签的,给戴黄帽子的叔叔。很简单,对不对?”
当然,标签和人,是我瞎编的。
我就是要他“创造性”地工作。
“这是一种考验。”我用一种很神圣的语气对他说,“考验你的观察力和应变能力。做得好,姑姑有奖励。”
一听到“奖励”,他眼睛就亮了。
很快,邻居们陆陆续续来取货了。
“小晚,我们家12号楼的菜到了吗?”一个阿姨问。
我指着天天,大声说:“王阿姨,今天我们有个小小志愿者,叫天天。让他帮您找!”
然后我冲天天使了个眼色。
天天立刻挺起小胸膛,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他看到王阿姨穿着一件绿色的外套,于是就从货堆里,随便找了个贴着绿色标签的袋子,递了过去。
“阿姨,你的!”
王阿姨也没多想,接过来就走了。
接下来,场面开始失控。
天天彻底贯彻了我的“按颜色发货”指令。
一个拎着蓝色环保袋的大叔,领走了一份贴着蓝色标签的、本该属于另一个女孩的进口零食。
一个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小伙子,领走了一份贴着灰色标签的、属于楼上李奶奶的降压药。
我全程站在一边,微笑着看他操作,时不时还夸一句:“天天真棒!做得又快又好!”
不到半小时,所有的货物都“派发”完毕。
而真正的混乱,才刚刚开始。
业主群里,炸了。
“@团长,我的澳洲牛排怎么变成了一袋土豆?!”
“谁拿了我的药!我那药不能断的!”
“我的冷冻带鱼呢?我这怎么是一箱牛奶?谁家孩子这么爱喝奶啊!”
“我团的纸尿裤,变成了一包螺蛳粉!我家宝宝用什么啊!”
群里@我和团长的消息,瞬间刷了99+。
我适时地在群里发了一段语音,语气充满了“无辜”和“歉意”。
“各位邻居,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我请了我侄子来当小志愿者,想锻炼一下他。可能……可能孩子年纪小,分错了。”
然后,我把王莉的微信名片,发到了群里。
“这是孩子的妈妈,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跟她沟通。毕竟,孩子犯了错,家长来承担责任,是天经地义的。”
我这一手,叫“精准引流”。
可以想见,王莉的手机,在那一刻,会变成一个多么滚烫的炸弹。
我给我哥打了个电话。
“哥,你快带嫂子来一趟吧。天天帮我个忙,好像出了点小乱子。”
我把“小乱子”三个字说得云淡风轻。
他们赶到的时候,小区门口已经围了一圈愤怒的邻居。
每个人手里都拎着错领的东西,七嘴八舌地声讨着。
王莉和我哥一出现,立刻就被“靶向攻击”了。
“你就是孩子妈?怎么教孩子的!”
“我那进口车厘子啊!一斤八十多呢!现在不知道在哪家!”
“赔钱!必须赔钱!”
王莉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一张脸吓得惨白。
我哥则是一个劲地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赔,我们都赔……”
我抱着双臂,站在混乱的中心,像个导演,欣赏着自己作品的高潮部分。
天天躲在王莉身后,吓得瑟瑟发抖。
他大概第一次知道,原来“犯错”,不是哭一哭、道个歉就行的。
是要面对这么多愤怒的面孔,和实实在在的赔偿的。
这场混乱,一直持续到晚上。
最终,以我哥和王莉加了十几个邻居的微信,挨个转账赔偿告终。
粗略一算,加上补发的货品,损失至少五千以上。
比上次的玩具还贵。
送走最后一波邻居,我哥和我嫂子,像两只斗败的公鸡,蔫头耷脑地坐在花坛边上。
我慢悠悠地走过去,递给他们两瓶水。
“哥,嫂子,辛苦了。”
王莉一把挥开我的手,水瓶掉在地上,滚出老远。
“林晚!你安的什么心!”她终于爆发了,声音嘶哑,眼圈通红。
“我说了,帮你们教育孩子。”我捡起水瓶,拧开,自己喝了一口。
“你这是教育吗?你这是报复!你是在整我们!”
“有区别吗?”我看着她,淡淡地说,“如果‘教育’无法让你们感到痛苦,那它就毫无意义。”
“你……”她气得浑身发抖。
我哥站了起来,颓然地看着我。
“小晚,我们知道错了。上次的事,是我们不对。你别再这样了,行吗?算哥求你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我摇了摇头。
“哥,道歉太廉价了。”
“你们的‘知道错了’,不是发自内心的悔悟,而是因为你们付出的代价,超过了你们的承受阈值。”
“你只是怕了,怕我下一次,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教育方案’来。”
我一针见血地戳穿了他。
他沉默了。
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这件事,还没完。”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什么时候,你们真正懂得如何为人父母了,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我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天天。
他正茫然地看着我们,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
我心里没有丝毫快感,只有一片荒芜的悲哀。
毁掉一个孩子,只需要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
而要修正他,却需要一场伤筋动骨的战争。
这场“社区团购”风波,让他们元气大伤。
不仅仅是金钱上的损失,更重要的是“社会性死亡”。
我哥和王莉,在整个小区都“出名”了。
标签是:熊孩子的熊父母。
他们现在出门都得绕着走,生怕碰到哪个被赔偿过的邻居,被投以异样的眼光。
这对于极度好面子的我哥来说,是比罚款更难受的惩罚。
王莉也消停了,好几天没在家庭群里发她那些“岁月静好”的下午茶照片。
我猜,她连发朋友圈的心情都没有了。
我以为,他们至少能吸取一点教训。
但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愚蠢,或者说,是那种深入骨髓的自私。
大概过了一个月。
我妈给我打电话,说她腰扭了,让我过去看看。
我赶到我妈家,发现我哥和王莉也在。
王莉一看见我,眼神就躲躲闪闪的,很不自然。
我妈躺在床上,一脸痛苦。
“怎么搞的?”我问。
“还不是为了带天天。”我妈叹了口气,“昨天带他去公园,他非要爬假山,我怕他摔着,一着急,就把腰给闪了。”
我心里一沉。
“哥,嫂子,你们俩都在家,怎么让妈一个人带孩子去公园?”
王莉抢着说:“我们单位临时有事嘛!再说了,奶奶带孙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又是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
我压着火,给我妈检查了一下,还好,只是肌肉拉伤,问题不大。
我找了膏药给她贴上,又叮嘱她好好休息。
正忙着,天天从房间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水枪。
他看见我,眼睛一亮,举起水枪就对着我喷水。
冰冷的水柱,瞬间打湿了我的衬衫。
“林天!”我厉声喝道。
他咯咯笑着,躲到了王莉身后。
王莉象征性地拍了他一下,“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又淘气了!快跟姑姑道歉。”
天天从她身后探出头,嬉皮笑脸地说:“姑姑对不起。”
毫无诚意。
我看着他们母子俩,一个演红脸,一个演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明白了。
之前的两次“教育”,他们根本没往心里去。
他们只觉得是我在小题大做,在报复他们。
他们把问题,归结于我的“刻薄”,而不是他们儿子的“错误”。
所以,风头一过,一切照旧。
我妈在床上“哎哟”了一声。
我哥赶紧过去,一脸担忧:“妈,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去医院?挂号排队,折腾一圈,得一整天!”王莉立刻反对,“我看就贴贴膏药得了,老年人腰酸背痛,不是很正常嘛。”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怕麻烦”和“怕花钱”的脸,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
连自己的亲妈,她都如此凉薄。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天天面前。
“天天,你觉得用水枪喷人,好玩吗?”我问他。
他点点头。
“那你想不想玩点更好玩的?”
他眼睛一亮:“想!”
我笑了。
“好,姑姑带你去玩个刺激的。”
我当着我哥和王莉的面,拉起天天的手,就往外走。
“小晚,你又要带他去哪儿?!”王莉尖叫起来,想来拦我。
我回头,冷冷地看着她。
“去医院。”
“我妈腰扭了,总得有人去挂号缴费吧?你们俩,一个要上班,一个要在家‘照顾’,那就只能辛苦我这个‘闲人’了。”
“正好,让天天也去医院见识见识,什么叫‘生老病死’,这也是一种教育,对吧?”
我的理由,无懈可击。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把天天带走了。
这是第三次“教育”。
目标:让他们体会真正的“切肤之痛”。
我带着天天,直接打车去了市里最好的骨科医院。
周一的医院,人山人海,像个巨大的战场。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疾病的味道。
天天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一进去就被那压抑的气氛吓到了,紧紧抓着我的手。
“姑姑,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我怕。”
“别怕。”我安抚他,“奶奶生病了,我们来帮她挂号。”
挂号大厅里,队伍排得像一条长龙。
我拉着天天,排在队伍的末尾。
“天天,你看,前面有好多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他们都生病了,很难受。”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排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才挪到窗口。
“挂个专家号。”我对窗口里的护士说。
“哪个专家?”
“你们这最权威的那个。”
“张主任的号,已经挂到下下周了。”护士头也不抬。
“那就挂普通号。”
“普通号也要等下午了。”
我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我转头对天天说:“天天,你听到了吗?因为我们来晚了,奶奶要等很久才能看上病,她的腰会一直疼。”
天天低下头,不说话。
我带他走到一旁的休息区。
一个老婆婆因为疼痛,在座位上不停地呻吟。
一个年轻人的腿上打着石膏,表情痛苦。
一个中年男人,正焦急地打着电话,说手术费还差多少多少。
这些,都是最真实的人间疾苦。
我让天天坐在我旁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听着。
“天天,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吗?”
他摇摇头。
“因为生病,因为意外。有时候,一个小小的疏忽,就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就像你昨天在公园里,不听奶奶的话,非要爬假山。奶奶为了保护你,才会扭到腰。如果她摔得再重点,可能就要像那个叔叔一样,腿上打石膏,很久都不能走路。”
天天的脸色,一点点变白了。
我继续说:“你用水枪喷我,我衣服湿了,可以换。但如果,你喷到的是一个正在走路的爷爷,他脚下一滑,摔倒了,怎么办?”
“如果,你喷到的是一个抱着婴儿的阿姨,她手一松,宝宝掉在地上了,怎么办?”
我每说一句,他的身体就抖一下。
这些后果,他从来没想过。
因为他每次犯错,王莉和我哥都只会说“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成了他所有错误行为的免死金牌。
但今天,我把这张金牌,撕碎了。
我让他亲眼看到,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你“是个孩子”,就对你无限宽容。
行为,是有代价的。
有时候,那个代价,你和你的家人,都承受不起。
临近中午,我给我哥打了个电话。
“哥,号挂上了,下午的。但是医生说,最好让病人亲自来一趟,做个详细检查,可能要拍片子。”
“什么?还要拍片子?你妈那腰能动吗?”
“所以我打电话给你啊。”我语气平淡,“你和嫂子,赶紧把妈送过来吧。我在这边等着。”
“可是……”
“没有可是。”我打断他,“是你妈的健康重要,还是你们所谓的‘工作’重要?”
我挂了电话。
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来。
下午,我哥和王莉,搀着我妈,一脸愁容地出现在医院。
我妈看到这阵仗,一个劲地说:“不用不用,我没事,回家躺躺就好了。”
王莉也附和:“是啊妈,医院里都是病菌,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我冷笑一声。
“来都来了,还差这一步吗?”
我把挂号单塞到我哥手里,“去缴费,然后带妈去三楼拍片子。”
我哥拿着那张单子,像拿着个催命符。
王莉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他们来说,是极致的煎熬。
排队缴费,排队拍片,排队等结果。
医院里拥挤的人潮,焦灼的等待,病人的呻-吟,家属的叹息……
这一切,都和我哥王莉平时那种安逸舒适的生活,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就像两只误入凡间的孔雀,华丽的羽毛,被现实的泥泞,弄得狼狈不堪。
天天一直跟在我身边,出奇的安静。
他看着他爸爸妈妈,为了奶奶的病,在人群里跑来跑去,满头大汗。
看着奶奶因为疼痛,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他小小的世界观,正在被颠覆,重塑。
检查结果出来了,万幸,只是普通的肌肉劳损和轻微的腰椎间盘突出,静养加理疗就行。
我哥和王莉,长长地松了口气。
仿佛逃过一劫。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黑了。
一家人,身心俱疲。
我拦了辆出租车,让我哥他们先送我妈回家。
“小晚,你不一起走?”我哥问。
“我还有点事。”我看着王莉,“嫂子,你留一下,我跟你聊聊。”
王莉的身体一僵。
我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王莉,最终还是带着我妈和天天,先上了车。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
我和王莉,站在路灯下,相对无言。
“林晚,你今天又花了多少钱?”她先开口了,语气里全是疲惫和认命。
在她看来,我做的这一切,最终还是要用钱来解决。
“挂号费,检查费,药费,加起来一千出头。”我平静地报出数字。
她从包里拿出钱包,开始点钱。
我按住她的手。
“嫂子,我不要你的钱。”
她愣住了,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我。
“今天的这一切,不是为了让你破财。”我说,“是为了让你‘感同身受’。”
“让你知道,当一个人生病时,她的家人,需要付出多少时间、精力和金钱。”
“让你知道,你那句轻飘飘的‘老年人腰酸背痛很正常’,有多么冷漠和无知。”
“让你知道,你对儿子的每一次纵容,都可能在未来,变成一把刺向自己家人的刀。”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她的心里。
她的脸色,从不解,到震惊,再到羞愧。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第一次,没有反驳我。
“还有,”我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关于天天的教育问题。”
“我承认,我的方法,很极端,甚至很残忍。”
“但那是因为,你们的‘爱’,已经把他推到了悬崖边上。”
“掀裙子,拿玩具,捣乱,这些都只是表象。根源在于,你们没有教会他两样东西:边界,和敬畏。”
“对规则的敬畏,对他人感受的敬畏,对生命和健康的敬畏。”
“如果今天,你们还不能明白这个道理,那我只能继续用我的方式,帮他‘敬畏’一下这个世界。”
我说完,转身就走。
我没有再看她一眼。
我知道,我的话,她听进去了。
因为这一次,我击中的,不是她的钱包,而是她的良心。
如果她还有的话。
那次医院谈话后,我哥家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王莉不再对我阴阳怪气,甚至在家庭群里,会主动问我妈的腰恢复得怎么样。
我哥给我打了个电话,很郑重地道了歉。
“小晚,对不起。以前是我混蛋,没有尽到做儿子和做哥哥的责任。”
“现在说这些,不晚。”我说。
“我和王莉商量了,我们决定给天天报一个……嗯,那种,叫什么来着,儿童礼仪和规则意识的培训班。”
我有点意外。
“你们想通了?”
“想通了。”他声音里带着疲惫,“那天在医院,看着咱妈难受的样子,再看看王莉跑上跑下缴费,我突然觉得,你做的没错。”
“我们把他当个宝,捧在手心怕化了。但社会不会。总有一天,他要自己去面对这个世界。我们不可能护他一辈子。”
“我们再不教他,以后,就会有更残酷的现实来教他。”
听到这番话,我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虽然是被我“逼”的,但他们总算是开始反思了。
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以为,事情会就此走向一个“阖家欢乐”的结局。
但我又错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句话,是刻在骨子里的真理。
周末,我哥一家三口,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来看我妈。
名义上是探病,实际上,是一场“鸿门宴”。
一进门,王莉就满脸堆笑:“妈,您看,这是给您买的按摩仪。还有小晚,这是嫂子给你买的护肤品,上次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那套价值不菲的护ro肤品,心里毫无波澜。
天天也变了。
他怯生生地走到我面前,小声说:“姑姑,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掀你裙子了。”
他的眼睛里,有恐惧,但也有了一丝真诚。
我摸了摸他的头:“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
气氛一派祥和。
饭桌上,我哥先开了口。
“小晚,你看,天天现在也知道错了。我们呢,也深刻反省了。以后保证好好教育他。”
我点点头:“那就好。”
“所以……”他话锋一转,“你能不能,把之前那两次的钱,还给我们?”
我夹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什么钱?”我明知故问。
王莉赶紧接话:“就是……就是买玩具那次的2999,还有社区团购赔给邻居们的那些钱,加起来,快六千了。”
我看着他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那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我差点笑出声。
“你们的意思是,教育孩子的学费,得我来出?”
“不是不是,”我哥连忙摆手,“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的意思是,那本来就是你设的局嘛,目的是为了教育我们。现在教育的目的达到了,那……那钱是不是也该物归原主?”
王莉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小晚,你一个人吃穿不愁,我们还要养家糊口,压力大。那笔钱对我们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他们把“敲诈”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好像那钱,本就该我出一样。
我妈在旁边听着,脸色有点不好看,但她没说话。
我放下筷子,看着他们。
“哥,嫂子,你们是不是觉得,道歉和送礼,就可以把之前的账,一笔勾销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们姿态放低了,我就应该感恩戴德,把吃下去的,再吐出来?”
他们的脸色,有点尴尬。
“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我斩钉截铁。
“那笔钱,不是我从你们口袋里抢的,是你们为自己的愚蠢和失职,付出的代价。”
“是那个被你们宠坏的孩子,亲手给你们开出的账单。”
“你们心疼钱,我理解。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我用这种方式,你们会心甘情愿地去反思,去改变吗?”
“不会。你们只会觉得我小题大做,然后继续你们的‘快乐教育’,直到有一天,天天在外面闯下你们收拾不了的烂摊子!”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客厅里,只剩下我的回声。
我哥和王莉,被我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那笔钱,我一分都不会退。”
“你们可以当它是学费,也可以当它是罚款。总之,那是你们必须承受的。”
“如果你们觉得不公平,可以,我们把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所有亲戚朋友,让大家来评评理。”
“看看,是一个姑姑教育犯错的侄子过分,还是父母纵容儿子掀姑姑裙子更过分!”
我直接把底牌掀了。
我知道,他们最怕的,就是“丢脸”。
果然,一听到要告诉亲戚朋友,我哥的脸都绿了。
王莉也急了:“别别别!小晚,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别把事情闹大。”
“现在知道是一家人了?”我冷笑,“在我裙子被掀起来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是一家人?”
“在你们让我‘大度’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是一家人?”
“在你们把烂摊子全甩给我妈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是一家人?”
我一连串的反问,像一把把刀子,扎在他们最虚伪的痛处。
他们彻底蔫了。
这场“鸿门宴”,最终以他们的惨败告终。
他们带来的礼品,我一样没收。
我妈把那个按摩仪也退了回去。
“你们的钱,还是留着好好教育孩子吧。我这把老骨头,还用不着这么金贵的东西。”我妈说。
从那以后,我哥和王莉,算是彻底老实了。
他们再也没提过钱的事。
天天的那个“礼仪培训班”,也真的报上了。
每周,我哥都会风雨无阻地送他去。
偶尔,我会在家庭群里,看到王莉发的照片。
照片里,天天穿着小小的西装,学着如何绅士地为女士开门,如何在餐桌上正确地使用刀叉。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顽劣和戾气,多了一丝认真和专注。
有一次,我妈生日,我们又聚在了一起。
饭桌上,天天主动给我夹了一块他最爱吃的鸡翅。
“姑姑,你吃。”他小声说。
然后,他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姑-姑,谢谢你。”
我愣住了。
我哥和王莉也愣住了。
“谢我什么?”我问他。
“谢谢你……教我。”他有点不好意思,但说得很清楚,“老师说,犯了错,就要勇敢承认,并且改正。以前,是我不对。”
那一刻,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所有的委屈,愤怒,和那些不近人情的“算计”,在这一刻,都值得了。
我看到,王莉的眼圈,也红了。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但那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感激。
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利益,而是作为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变好的,最纯粹的欣慰。
吃完饭,我哥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一张银行卡。
“小晚,这里面有八千块钱。密码是天天的生日。”
我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你别误会。”他赶紧解释,“这不是还你的钱。这是……这是我们给你的‘教育经费’。”
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想明白了,教育孩子,不能光靠嘴说,也不能光靠花钱报班。最重要的是,要让他知道,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犯了错,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之前做的,就是让他明白了这一点。所以,这笔钱,是你应得的。”
“以后,也请你……继续监督我们,监督天天。要是我们再犯浑,你就……你就继续‘教育’我们。”
我看着他那张诚恳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我把卡推了回去。
“哥,钱我不要。”
“教育天天,不是为了钱。我是他姑姑,我希望他好。”
“你们能想通,比给我多少钱都强。”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城市的霓虹,在雨后的路面上,拉出长长的倒影。
我想起那一天,在那个闷热的饭局上,侄子掀起我裙角的那个瞬间。
那份屈辱和愤怒,仿佛还在昨天。
但现在,我的心里,却 strangely 平静。
我没有成为一个只会哭闹的受害者,也没有成为一个睚眦必报的疯子。
我用我的方式,打赢了这场战争。
我守住了我的边界,也修正了一个即将走偏的孩子,和一对失职的父母。
这世上,没有天生的熊孩子,只有不会教的熊父母。
而有时候,唤醒装睡的人,需要的不是温言软语,而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庆幸,我给了他们这一记耳光。
虽然打得他们很痛,但至少,把他们打醒了。
家庭不是法外之地,亲情更不该是放纵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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