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别装了。”我把一份文件“啪”的一声摔在她面前，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却像炸了个雷。

她吓得一个哆嗦，那双总是水汪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像只受惊的小鹿。“俞……俞经理，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冷笑一声，指着文件上打印出来的一张高清图片，那是一个精致的香水瓶。“这款香水，叫‘暮色低语’，法国一个独立沙龙品牌出的，全球限量一百瓶，每一瓶都有独一无二的激光蚀刻编号。你用的这瓶，编号073，去年圣诞节，我亲手送给了我最大的竞争对手——华科集团葛朗的老婆。”

而这一切，都要从三个月前，她第一天来我部门报到说起。

说起这事儿，我到现在后背还有点发凉。我叫俞任，今年四十二，在一家科技公司做项目总监，年薪七八十万，有房有贷，不好不坏，典型的中年男人。我们部门当时正在攻坚一个上亿的智慧城市项目，忙得人仰马翻，行政那边就给我派来一个新毕业的实习生，做秘书工作，也就是苏婉清。

第一次见她，白衬衫，牛仔裤，一双帆布鞋，扎着个马尾，素面朝天，看起来干净又纯粹。说话声音细细的，带着点怯生生，自我介绍的时候脸都红了。“俞经理好，我叫苏婉清，以后请您多多指教。”

结果，这姑娘的业务能力，简直是刷新了我的认知下限。会议纪要，漏三落四；客户资料，ABC类能给我分得牛头不对马嘴；让她订个下午茶，都能把隔壁公司的外卖订到我们这儿来。每天不是“对不起俞经理，我又搞砸了”，就是“俞经理，这个我不太会”，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得你火都发不出来。

我耐着性子，手把手地教她。有时候她凑过来看我电脑屏幕，一股淡淡的香气就飘了过来。那味道很特别，不是街上那种烂大街的甜腻香水味，是一种清冷的木质香调里，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果甜香，像雨后森林里的第一缕阳光。很好闻，但也确实让我有点分心。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对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心里有点别的想法，自己都觉得有点臊得慌。

我只能归结于中年危机，加上项目压力大，内分泌失调。我老婆总说我，“老俞，你现在看家里种的仙人球都是眉清目秀的。”我除了苦笑，还能说啥？人到中年，身不由己啊。

但人心隔肚皮，这句老话真是一点没错。直到那次，我才发现，这只“小白兔”的背后，藏着一只狡猾的狐狸。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周五的晚上。那天我们要给客户赶一个演示方案，整个部门都在加班。苏婉清负责把最终版的几十个文件打包加密，发给客户的技术对接人。这活儿她练了好几遍了，应该没问题。

大概晚上十点多，她突然小跑过来，脸色惨白，声音都带着哭腔：“俞经理，不好了！我……我好像把文件发错了！发到之前的草稿版本了！”

我赶紧冲到她电脑前，一看发送记录，心里凉了半截。她确实发错了，发了一个我们内部讨论用的、包含了很多未验证数据和成本底价的草稿文件夹。我立刻打电话给客户那边，想让他们别接收，直接删除。可对面说，邮件已经自动接收并归档，删除需要走流程，最快也要下周一。

我的天，周末这两天，足够竞争对手把我们的底裤都研究透了。我们最大的对手，就是葛朗的华科集团，一直跟我们死磕这个项目。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几个年轻同事看着快哭出来的苏婉清，想安慰又不敢。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苏婉清，你……”话到嘴边，看着她那张吓得毫无血色的脸，我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骂她有什么用？能挽回损失吗？

可第二天早上，我回家补觉前，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大楼的监控录像回放。就是这一眼，让我心里的疑虑像藤蔓一样疯狂滋生。监控显示，苏婉清在“误发”邮件的前十分钟，去了一趟安全通道的楼梯间。她走进去的时候，神色慌张，像是在看手机；出来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一个做错了事的实习生，不应该是这个反应。我把那段监控反复看了十几遍，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她是故意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为什么？她图什么？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有这么深的心机？我开始疯狂回忆她入职以来的种种“不合理”。

现在想来，全是破绽。

疑心一起，我就留了个心眼。我没动声色，反而安慰了她几句，说谁都会犯错，下次注意就好。她感激涕零地看着我，说一定将功补过。我看着她那“真诚”的眼神，心里一阵阵发冷。这演技，不去考电影学院真是屈才了。

我需要证据。直接的证据。我想到了那瓶香水。那味道太特别了，我印象深刻。我请了一个在奢侈品行业工作的朋友帮忙，把那款香水的资料发了过去。朋友很快给了我回复，说这款“暮色低语”非常冷门，购买渠道极少，而且每一瓶都有身份编号，可以追溯到买家。

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从包里拿了出来。那是个墨绿色的玻璃瓶，瓶底有一串细小的激光编码。我假装拍照，迅速记下了那串数字：No。073。

拿到编号后，我立刻联系了我的朋友。他动用了一些人脉，两天后给了我一个让我头皮发麻的结果：编号073的“暮色低语”，买家登记的名字，赫然是华科集团总裁，葛朗。购买日期，是去年圣诞节前夕。

葛朗！我当时就全明白了。去年圣诞节，圈子里传闻葛朗为了讨好一个重要的海外投资人，重金追求那位投资人的夫人，送了无数奢侈品。这款限量香水，八成就是其中之一。可为什么这瓶香水会出现在苏婉清身上？她和葛朗是什么关系？她那个所谓的“表哥”，是不是就是葛朗本人？

想通这一切，我气得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捏碎。好啊，真是好一盘大棋！利用一个年轻女孩，利用男人的那点虚荣心和同情心，葛朗这一招，真是又阴又狠。

但我没有立刻戳穿她。我知道，打蛇要打七寸。现在把她开了，于事无补，葛朗已经拿到了我们的部分底牌。我要做的，是将计就计，让他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惨痛的代价。

于是，一场反间计，悄然上演。我表面上对苏婉清更加信任和倚重了。我告诉她，上次邮件发错，我们因祸得福，发现方案里有个巨大的漏洞，幸好没让客户看到最终版。现在我们连夜修改，做了一个全新的、颠覆性的技术方案，准备在最终竞标会上一鸣惊人。

苏婉清“发现”了钥匙。那个下午，我借口出去见客户，通过手机远程连接着办公室的微型摄像头，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在我离开后，迅速锁上办公室的门，拿出钥匙打开我的抽屉，用手机将那份“核心方案”一页一页地拍了下来。

看着屏幕里她那紧张又贪婪的表情，我心里没有愤怒，只有冰冷的平静。鱼儿，上钩了。我知道，这些照片，很快就会出现在葛朗的办公桌上。

接下来的一周，我们表面上按部就班，实际上，却在秘密执行我们真正的方案。而华科集团那边，果然开始有动作了。他们根据我那份“假方案”，调整了自己的竞标策略，投入巨资去攻克我设下的那个“技术难点”，殊不知那是一个根本无法实现的死胡同。

当我们的报价和技术参数展示出来时，葛朗的脸，瞬间变得和猪肝一样。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他身后团队里的技术总监，眼神里全是质问和难以置信。他知道，他被耍了。我们最终以绝对优势，拿下了那个价值上亿的项目。

尘埃落定，是时候收网了。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我看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苏婉清，把那份关于香水瓶编号的调查报告推到她面前。“还要我继续说吗？你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家庭的孩子，你父亲的小公司，半年前欠了华科集团一笔巨款，还不上，所以葛朗就让你来我这儿‘实习’，替他还债？”

哭声很凄惨，但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用前途和人格去做交易，路是她自己选的。

“我不会报警。”我平静地说道，“那会毁了你一辈子。但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把你和葛朗所有的聊天记录、他指使你窃取商业机密的所有证据，都交给我。你爸公司的债务，我可以找人帮你做合法的债务重组。是选择干干净净地重新开始，还是跟着葛朗一条道走到黑，你自己选。”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解脱和感激。

苏婉清办了离职，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办公室里，再也没有那股让我分心的“暮色低语”。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偶尔，我还是会想起那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女孩，和她背后那个充满算计和陷阱的成人世界。

你们说，这社会是不是就是个大染缸？再干净的白纸，扔进去，也由不得你了。人啊，还是得自己心正，脚跟站得稳，才不会被一阵带着香味的风，就给吹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