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他是个英雄。”
当舒雅用她那双沾染着几分薄雾的眼睛看着我,轻轻说出这句话时,我手里的摇酒壶“哐当”一声砸在了吧台上。冰块和酒液溅得到处都是,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英雄?我那个在我五岁时就抛妻弃子,人间蒸发的赌鬼酒鬼父亲?这简直是我这辈子听过最荒唐的笑话。我看着眼前这个连续一个月,每晚都坐在吧台固定位置,只点我调的“昔日重现”的女人,觉得她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来寻仇的。而这一切,都要从她第一次走进这家名为“夜色”的酒吧说起。
我叫俞辰,一所三流大学的大三学生,为了凑够学费和生活费,在“夜色”酒吧兼职调酒。这活儿不轻松,但来钱快,一个月下来也能有个三四千。我妈在城中村开了个小面馆,起早贪黑,我们娘俩的日子过得紧巴巴,但还算安稳。对于我那个模糊记忆里的父亲,我妈从不提及,邻里间的闲言碎语拼凑出的形象,就是一个好赌烂醉,最后欠了一屁股债跑路的混蛋。
舒雅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初秋。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脖子上系着一条丝巾,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她不像别的客人那样咋咋呼呼,只是安静地坐在吧台角落,灯光打在她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像老电影里的女主角,带着故事。
那天晚上,她点了杯最普通的“古典鸡尾酒”。我麻利地将方糖滴上苦精,用吧勺碾碎,加入威士忌和冰块,橙皮在杯口轻轻一抹,香气瞬间绽放。我将酒杯推到她面前,她没说话,只是端起来闻了闻,然后小酌一口,眼睛亮了一下。那是一种很微妙的表情,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老朋友。
从那晚开始,她成了“夜色”的常客。雷打不动,每晚十点,同一个位置。但奇怪的是,她只在我当班的时候来,如果我恰好休息,她会在门口看一眼排班表,然后转身就走。更奇怪的是,她只点我调的酒。有一次我闹肚子,让同事小马帮我调一杯给她送过去,结果她看了一眼,碰都没碰,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直到我回来重新给她调了一杯。
小马撞了撞我的胳膊,挤眉弄眼地说:“辰哥,行啊你,傍上富婆了。你看她那气质,手上的镯子,没个六位数下不来。”我白了他一眼,心里却也犯嘀咕。舒雅很美,是那种需要岁月沉淀才能有的风情,举手投足都透着优雅。被这样的女人青睐,哪个年轻男人会不心动?可她的眼神太清澈,也太沉重,看我的时候,不像是看一个男人,更像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一个月后的一天,她照常来了,却没点酒单上的任何一款。她只是看着我,轻声说:“小俞,能给我调一杯……不在酒单上的酒吗?”
“您想喝点什么口味的?”我礼貌地问。
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陷入了回忆:“我想要……一点甜,很多苦,回味要长,像……像一个无法回头的决定。”
这个形容很奇妙,像一句诗。我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很小的时候,我曾见父亲在家里用一个玻璃瓶摇晃着什么,阳光下,液体的颜色很漂亮。那个动作,那个姿态,不知为何深深烙印在我脑海里。我凭着那一闪而过的感觉,拿起了基酒,往里加了些利口酒,又滴了几滴平时很少用的药草苦精,最后用了烟熏迷迭香做点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完全是下意识的。
我把这杯即兴创作的酒推到她面前,说:“您尝尝。”
她端起酒杯,先是闻了闻那股烟熏的香气,眼神瞬间就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悲伤和狂喜的复杂情绪。她颤抖着抿了一口,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她没哭出声,只是任由眼泪划过脸颊,一滴一滴落在吧台上。
整个酒吧那么吵,可我耳边只剩下她压抑的呼吸声。
“这杯酒……叫什么名字?”她哽咽着问。
我愣了愣,随口说:“就叫‘昔日重重现’吧。”
“昔日重现……”她喃喃自语,像是要把这四个字刻进骨子里。从那天起,这杯“昔日重现”成了她的专属。而我也越来越好奇,这个女人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杯酒,又为什么能让她有这么大的反应?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舒雅也渐渐熟络起来。她话不多,但偶尔会和我聊几句。她从不问我的私事,只是静静地看我调酒,眼神专注而温柔。同事们的玩笑也从“傍富婆”变成了“忘年交”。我甚至有种错觉,她就像一个熟悉我很久的长辈。
直到那天我妈生日,我提前下班,去金店想用兼职攒的钱给妈妈买个小金戒指。刚走到柜台,就看到了舒雅。她身边站着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男人,看穿着打扮就非富即贵。男人正不耐烦地催促着什么,而舒雅低着头,显得很顺从。
我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只听那个男人用命令的口吻说:“让你选个喜欢的,磨磨蹭蹭干什么?是不是又惦记着那个死人了?”
舒雅的身子明显一僵,低声说:“没有,建国,我只是在看款式。”
那个叫建国的男人冷哼一声:“最好没有!舒雅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当年要不是我,你早就跟他一起去要饭了!那个姓俞的酒保,就是个废物!”
姓俞的酒保?我心里咯噔一下,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我没敢再听下去,悄悄地离开了金店,脑子里乱成一团麻。那个男人是谁?他口中那个姓俞的酒保,难道是我的父亲?舒雅接近我,难道是因为我父亲?无数个疑问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我的全部思绪。
晚上,舒雅又来了。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眼角还带着一丝红肿。她照旧点了那杯“昔日重现”。我沉默地调着酒,心里的滋味五味杂陈。我把酒推到她面前,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舒阿姨,您认识我父亲吗?”
舒雅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酒液洒出了一些。她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把白天在金店看到的一幕说了出来。
舒雅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她手中的酒杯几乎要握不住。良久,她才惨然一笑,说:“是啊,我认识他,我认识你的父亲,俞振海。”
那天晚上,酒吧打烊后,舒雅给我讲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关于我父亲的故事。
原来,我的父亲俞振海,根本不是什么赌鬼酒鬼。他曾是这座城市最有名的调酒师,被誉为“酒中诗人”。而舒雅,当时只是个在高级会所里弹钢琴的女孩。他们相爱了,爱得轰轰烈烈。
那个叫荣建国的男人,也就是舒雅现在的丈夫,是当时会所的常客,一个有权有势的商人。他对舒雅展开了疯狂的追求,被拒绝后便怀恨在心。他用卑劣的手段设计陷害我父亲,让他背上了一笔巨额的债务,还毁掉了他的名声。
我父亲为了不连累舒雅,选择独自扛下所有。也就是在那时,他认识了我母亲,一个淳朴善良的面馆服务员。他们结婚生下了我。父亲以为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但荣建国却像个魔鬼,阴魂不散。他找到了我父亲,用我和我妈的安危威胁他,逼他离开我们。
“你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舒雅流着泪说,“他为了保护你们母子,答应了荣建国所有的条件。他净身出户,背上所有骂名,从你们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他唯一的条件,就是荣建国必须保证你们一辈子平安。”
我听得浑身发抖,这些话像一把把锤子,砸碎了我二十年来对我父亲的全部认知。原来,我一直恨着的那个男人,才是最爱我的人。
“那……那他后来去哪儿了?”我颤抖着问。
舒雅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消失后,荣建国就强娶了我。这些年,我一直活在他的监视之下。我偷偷打听你父亲的消息,但一无所获,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直到一个月前,我无意中走进了这家酒吧,看到了你。”
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疼惜:“你调酒的样子,你专注的神情,甚至你拿摇酒壶的姿势,都跟他一模一样。我当时就想,这一定是他的儿子。所以我点了‘古典’,那是他教我的第一杯酒。而你调出的‘昔日重现’,那味道,那层次,就是他当年为我独创的,连名字都一样!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全世界只有他会!”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原来,我不是被抛弃的孩子。我身体里流淌着父亲的血液,我的天赋,我的下意识,都是他留给我最宝贵的遗产。
然后,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舒雅看着我,郑重地说:“你父亲,他是个英雄。”
听完这一切,我一夜没睡。第二天,我回到家,看着正在面馆里忙碌的母亲,她鬓角的白发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第一次问起了关于父亲的事。母亲沉默了很久,最后从床底的一个旧木箱里,拿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个小小的拨浪鼓。
照片上,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抱着襁褓中的我,笑得一脸灿烂。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爱和希望。母亲红着眼圈说:“你爸走的时候说,他这辈子对不起我们娘俩,让我们忘了他。他说,他是个混蛋。”
我握着照片,泪如雨下。他不是混蛋,他是我引以为傲的父亲。
从那天起,我变了。我不再只是为了赚钱而调酒,我开始疯狂地研究关于鸡尾酒的一切。我把对父亲的思念和敬意,全部融入到每一杯酒里。舒雅依旧每晚都来,她成了我唯一的听众和评判者。我们之间有了一种超越了男女之情的默契,更像是……家人。
荣建国很快就察觉到了舒雅的变化。他派人来酒吧闹事,砸坏了我的吧台,还威胁要让我在这座城市待不下去。我没有怕,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舒雅站在我身前,第一次用强硬的语气对那些人说:“你们敢动他一根手指头试试!荣建国的账,也该算算了!”
原来,这些年舒雅并非只是逆来顺受。她一直在暗中收集荣建国违法犯罪的证据,只是一直缺少一个契机。而我的出现,让她下定了决心。
她给了我一个地址和一个保险柜的钥匙,说:“这是你父亲当年留下的东西,他说,如果有一天你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家人了,就把它交给你。”
我按照地址找到了一个旧仓库。打开保险柜,里面不是钱,而是一个厚厚的账本,和一盘录音带。账本里,密密麻麻记录了荣建国这些年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而录音带里,是我父亲的声音,他在讲述当年被陷害和威胁的全过程。
他说:“小辰,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爸爸可能已经不在了。别为我报仇,好好照顾你妈妈,平安地活下去。爸爸爱你。”
拿着这些东西,我感觉手里有千斤重。这是父亲用他的一生换来的真相和正义。
最终,我和舒雅一起,将这些证据交给了纪检部门。荣建国应声倒台,他那庞大的商业帝国瞬间崩塌。
尘埃落定那天,舒雅约我在“夜色”见了最后一面。她恢复了自由身,准备离开这座城市,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她还是点了那杯“昔日重现”。
“小辰,谢谢你。”她举起杯,对我微笑,“是你,让你父亲的故事,重现了天日。”
我摇了摇头,认真地说:“舒阿姨,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让我重新认识了我的父亲。”
她走后,我辞去了酒吧的工作,用父亲留下的那笔“不义之财”——其实是荣建国欠他的赔偿金,盘下了妈妈的面馆,重新装修扩大。
面馆生意越来越好,我妈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偶尔,我会在店里辟出一角,摆上我的调酒工具,为熟客们即兴调上一杯。
我再也没有调过那杯“昔日重现”。因为我知道,昔日不必重现,未来,就在我的手中。我父亲用他的方式守护了我二十年,现在,轮到我来守护这个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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