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11日,山西平遥,第三届平遥国际影展《犬鸣村》发布会,导演清水崇亮相分享关于恐怖片创作经历。 (ICphoto/图)
“当你洗澡,或者一个人在黑屋里面,会重复地想到片中那些恐怖的情节。”清水崇把东亚恐怖片称为“从电影院带着‘礼物’回家的恐怖片”,吓唬观众没那么难,问题在于令恐惧感驻留和弥散。
“那位穿红色外套的女生……”日本导演清水崇忽然向观众席打招呼。大家环顾四周,场馆寂静,没有他所说的女生。
这是个玩笑。清水崇儿时就喜欢躲在床底吓唬其他小朋友,长大后做恐怖片导演更以此为乐。他告诉观众们,自己在拍摄现场并不害怕,反而非常享受。想到自己创作的情节将令观众害怕,他得意地偷笑。
清水崇因执导电影《咒怨》成名。2019年10月11日晚间,他的新片《犬鸣村》在平遥国际电影展全球首映。放映影片的“站台”能容纳1500人,放大的不仅银幕,还有观众的反应。恐怖情节出现时大家一阵惊呼,两三秒后一位男观众后知后觉,发出迟来的尖叫,又把所有人逗乐了。
次日,清水崇开办大师班,题目为《我们为什么被惊吓》。开场前,他向翻译低语:“我已经被观众的人数惊吓到了。”场馆满座,过道都站满了人,进不去的观众围着场外大屏幕,仰头看直播。
“我14岁看了人生中第一部恐怖片,就是您导演的《咒怨》。”一位年轻女观众现场“控诉”,“我太害怕了,不敢上厕所,还尿床了。”相比之下,看完新片《犬鸣村》,许多观众直言“没那么恐怖”。
清水崇与世界都变了。VR等技术介入了恐怖片拍摄,观众群体日益扩大,对恐怖片技巧也越发熟知。“现在让观众感受到恐怖越来越难了。”清水崇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我希望做出以前恐怖电影没有出现过的一些创新。”
“从电影院带着‘礼物’回家”清水崇生于1972年,十岁时因科幻片《E.T. 外星人》开始看电影,唯独不敢看恐怖片。“朋友叫我不应歧视,否则不算真心热爱电影。”他十四岁才鼓起勇气看恐怖片,那是1980年代,香港僵尸电影风靡日本。他几乎看过所有香港僵尸片,尤其喜欢林正英主演的《灵幻先生》,甚至和朋友在额头上贴着灵符,模仿片中的僵尸跳。
“看了那些恐怖情节之后,接下来自己想象到的东西会让我更加害怕。”慢慢地,清水崇领悟到了想象力有多重要。
在电影学校求学期间,老师布置作业,让清水崇拍摄三分钟推理短片。写剧本时,他不知不觉地写成了恐怖片,由此而生的短片《家庭访问》受到恐怖片前辈黑泽清导演和《午夜凶铃》编剧高桥洋的赏识。两位前辈联手监制,他把《家庭访问》的情节扩充,于2002年自编自导了《咒怨》。
与此前的《午夜凶铃》等日本经典恐怖片相比,《咒怨》颇为另类。叙事完全打破时间顺序,分为六个章节,每章以不同人物的视角讲述一部分故事;片中几乎没有使用特效,而用非常写实的风格拍“鬼”。
上映之初,《咒怨》排片不多。但由于反响热烈,排片率逆势上涨,票房大获成功。
事实证明,《咒怨》的叙事和拍摄风格深受观众喜爱。六个人物引领的多线叙事把故事情节打散重组,需要观众在观影过程中自行梳理来龙去脉,紧张气氛始终保持;六岁小男孩俊雄赤裸着石灰色皮肤,瞪着空洞的大眼睛蹲在角落,偶尔发出一声凄厉的猫叫,成为经典恐怖形象。
《咒怨》成功后,清水崇紧接着拍了续集,请到女星酒井法子主演。他从此成为恐怖片专业户。
大洋彼岸的《蜘蛛侠》导演山姆·雷米被《咒怨》深深吸引:“我从未看过如此恐怖的电影,清水崇的恐怖是不留余地的,他的风格异常独特,好莱坞恐怖片的层次从未达到如此境界。”
“《咒怨》粉”山姆·雷米出任制片人,翻拍好莱坞版本,请来清水崇亲自执导。这打破了好莱坞翻拍日语电影不用原片导演的陈规,伽椰子和俊雄母子也沿用了原版演员。
拍摄期间,日本导演与美国制片方分歧不断。清水崇认为电影里的光应该更模糊,才能营造隐隐约约的诡异气氛,美国制片方则要求“更清晰,把光打得更强”。某些镜头中人物流多少血,双方也谈不拢。美方资金充足,索性让清水崇拍摄多个版本,从没有血、流一点点血到流很多血,供后期剪辑时选择。
清水崇每天都在片场与制片方吵架,试图尽可能保留自己的风格。美版《咒怨》于2004年万圣节档期在北美上映,最终以1000万美元的制作成本获得高达1.1亿美元票房,全球票房超过1.87亿美元。
“欧美恐怖片更多会用一些比较残酷直接的方式,让人感受到其中的恐怖,如声音、视觉上的感官刺激。”清水崇形容,中日韩三国恐怖片的共通之处,则是“看了片中情节之后,接下来自己想象到的东西会让我更害怕”。
“当你洗澡,或者一个人在黑屋里面,会重复地想到片中那些恐怖的情节。”清水崇把后者称为“从电影院带着‘礼物’回家的恐怖片”,吓唬观众没那么难,问题在于令恐惧感驻留和弥散。
恐惧感是非理性的。“可以想象我们在生活中喜欢上某一个人。”清水崇借爱情来解释,“其实喜欢一个人的原因和理由是没办法用一句话简要概括的,这种心理感受,是因为人类自身散发出精神上的需要。”
“恐怖的关键情节最好还是不要使用电脑技术合成”如今,全世界每周都有新恐怖片上映。“恐怖电影的种类、数量在剧增,观众对于看恐怖电影这件事的体验越来越丰富。”清水崇向南方周末记者感叹。
拍完《咒怨》系列后,清水崇很难超越自己的成名作。他一度吃起老本,参与编剧电影《贞子大战伽椰子》,让《午夜凶铃》和《咒怨》中的女鬼正面对决。观众并不买账。
2013年,清水崇监制的香港电影《僵尸》上映。影片汇聚了1980年代香港僵尸电影的诸多名演员,他们见证过黄金时代,如今须发斑白。《僵尸》里的当代社会不再有僵尸横行,传承几代的道长阿友改行开大排档,治僵尸的糯米用来炒糯米饭。片尾打出字幕,缅怀僵尸系列电影的两位主演林正英和许冠英,也缅怀那个类型片时代的远去。
电脑技术也在改变恐怖片。道具组过去要制作大量假血,基本配方是卡罗糖浆、食用色素,以及少许减少气泡和保证流动性的洗洁剂。如今,血腥场面可以用CGI电脑数字技术完成,包括数字枪伤、数字溅血和数字砍头效果,统称“数字血腥特效”。
不喜欢使用特效的清水崇也未能免俗,在新片《犬鸣村》中用多处特效表现半人半狗的人物形象。2009年,他就执导了日本第一部3D真人电影《战栗迷宫3D》,随后又拍摄了三部3D或4D恐怖片。
“一些恐怖情节用电脑技术制作,确实是普遍存在的。”清水崇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但我个人认为,在恐怖电影中,让观众感受到恐怖的关键情节最好还是不要使用电脑技术合成。”
《咒怨》的关键情节,是惨死的女人伽椰子一次次复仇。伽椰子生前备受丈夫虐待,死后变为“女鬼”,转而拥有碾压男性的惊人力量。她所到之处,发出被丈夫掐断脖子时的“咔咔”声。清水崇没有使用特效,而是让浑身血痕的伽椰子缓慢地从楼梯往下爬,控诉和反思尽在其中。
“恐怖电影始终是探究暴力本质和世界当前局势的理想艺术途径。”美国独立恐怖片导演丹尼·德瑞文在著作中写道,“试想一下后‘9·11’时代,我们对恐怖主义、生化武器、克隆技术或邻家杀手的恐惧,我已经可以想到很多恐怖片选题了。”
尽管清水崇不想刻意让影片具有“社会的作用”,但他的新片《犬鸣村》还是充满现实关怀。电影取材于日本九州福冈县犬鸣村的现实和传说。由于修水坝,犬鸣村村民全部迁走,祖先坟茔淹没在水底。此后几十年,附近的犬鸣隧道发生过恶性烧杀事件和四死一伤的车祸。官方用障碍物封堵了隧道,这个地名也一度从地图上抹去。
听制片人纪伊宗之讲述这个故事时,清水崇一边震惊,一边想着如何把这部电影拍成。
清水崇让犬鸣村遇难者与其后人的时空重叠,后人目睹过去发生的一幕幕惨剧,却无能为力。“时间没办法倒流,血缘关系没办法逃避。”在他看来,这才是片中真正的恐怖之处。他写的凝结着失落感的歌谣贯穿全片:“不要看那个孩子,把他冲走。肮脏的,糟糕的。稻谷不长了,把它封起来……”
电影《咒怨》结尾,东京的大街小巷空无一人,那是清水崇年轻时理解的恐怖,他对生死的理解还非常单纯。如今的《犬鸣村》显然更加温和,他也期望家族与血缘给观众留下敬畏。对生生死死、时光重叠格外重视,是他人生经历的反映,也包含着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影响。
“现在我觉得,当周围的人都渐渐死去,自己却还活着的时候,其实是非常可怕的。”清水崇说。
南方周末记者 刘悠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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