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雾漫过塌了半边的西山墙时，二十几个草帽已经在地基处攒动。刘叔带着后生们和泥砌砖，王婶领着妇女队在灶房熬绿豆汤。秋月抱着婴儿站在断墙边，看见椽木上新刻的符咒——那是村里老木匠连夜雕的辟邪纹，刨花还粘在纹路里。

"接好！"房梁上突然传来吆喝。秋月抬头，看见三婶家的双胞胎正用麻绳吊起糯米浆桶。金灿灿的浆水晃过她怀里的婴儿，小东西突然咧开没牙的嘴，胎记在朝阳下泛着瓦青色的光。

祠堂前的晒谷场成了临时作坊。秋月教姑娘们刺绣的第八天，春桃捧着绣绷突然惊叫："月姐！镇上来人了！"穿西装的中年人正弯腰细看绣架上的枕巾，眼镜片上晃着金线鸳鸯的流光。

当"青禾刺绣合作社"的铜牌挂上老屋门楣时，德贵寄来了加急汇款单。秋月却把汇款单压在神龛下，用合作社预付金结清了所有欠账。王婶看见她在记账本划红线的模样，说像极了当年婆婆打算盘的神气。

立冬那天，秋月收到了深圳寄来的快递。撕开层层油纸包，露出截锈迹斑斑的钢筋，断面还凝着水泥渣。德贵在信里说，这是地铁隧道贯通那天的纪念品："...你说合作社的绣娘们想设计新纹样，这个钢筋纹路像不像凤凰羽毛？..."

第一场雪落下来时，西山墙补上了最后一片瓦。秋月把金戒指穿红绳系在女儿颈间，抱着她去看合作社的第一次分红。晒谷场上飘着米酒香，刘叔敲响铜锣的瞬间，三十八双手同时举起靛蓝布包——每个布包上都绣着不同的吉祥纹，却用同样的金线锁着边。

开春客商来考察时，秋月正带着绣娘们在秧田里采风。客商举起相机那刻，镜头里突然闯进个戴安全帽的男人。德贵肩头还沾着隧道里的水珠，怀里抱着的机械模型却稳稳立着——那是用地铁零件焊成的耕犁，齿轮间卡着片青瓦。

鞭炮炸响在重建的堂屋前，合作社牌匾下的红绸终于被揭开。秋月把婴儿交给德贵，转身去扶拄拐的婆婆。老人颤巍巍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往掌心塞了枚温热的鸡蛋——壳上用朱砂画着并蒂莲，是祠堂阿婆们连夜画的百子千孙符。

夕阳染红水田时，新插的秧苗在风中连成绿浪。秋月望见远处高速路闪过一抹橙光，那是返乡青年的工程车正开进村口。怀里的女儿突然抓住她衣襟，胎记贴在当年晕倒时沾过泥浆的位置，像枚小小的补丁，将裂痕绣成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