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沉的手指拂过货架上一只布满灰尘的青花瓷碗,指腹传来一阵冰凉、细腻的触感。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对待一位久未谋面的故人。
“磨蹭什么呢?苏沉!客人要的清代鼻烟壶,你找到了没有?要是耽误了陆哥的生意,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尖酸刻薄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说话的是店里的另一个学徒,张伟。他正殷勤地给一位油头粉面的青年倒茶,那青年便是他口中的“陆哥”,聚宝阁的大徒弟,陆景明。
苏沉没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在找了。”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只青花碗上。在别人眼中,这不过是库房角落里一件蒙尘的杂物,烧制粗糙,颜色暗淡,是几十年前从乡下收来凑数的“垃圾”。但在苏沉的指尖下,一种奇妙的感觉正缓缓流淌进他的脑海。
【不是清代的……胎体轻薄,釉面下的气泡细密,这手感……是明代官窑的‘甜白瓷’上加的青花,只是后期火候出了问题,才导致颜色发灰……可惜了,但底子是真的。】
这是苏沉的秘密。三年前,他的父亲,曾经名震金陵城的“苏半城”,因为一场“打眼”(看走了眼),将一件仿制的血玉扳指鉴定为真品,导致买家破产跳楼。苏家一夜之间声名扫地,负债累累,父亲也在无尽的悔恨和羞辱中郁郁而终。从那天起,苏沉便发现自己的双手似乎发生了异变。每当触摸古物,他仿佛能“听”到它们的故事,感受到它们经历的岁月沧桑。
这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诅咒。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父亲的死绝不简单。
“找到了没?废物一个!”陆景明不耐烦地走了过来,一把推开苏沉,自己装模作样地在货架上翻找。他眼神轻蔑地扫过苏沉,嘴角挂着一丝讥讽。
陆景明是苏沉父亲曾经最得意的弟子,父亲出事后,他非但没有伸出援手,反而第一个站出来划清界限,转投了聚宝阁老板的门下,靠着踩着苏家的名声,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
苏沉默默地站到一旁,将那只青花碗的样貌记在心里。他现在只是聚宝阁一个不起眼的杂役,月钱三十,还不够还清家里旧债的利息。他必须忍。
陆景明很快找到了客人要的鼻烟壶,在对方面前口若悬河地吹嘘了一番,最终以三万块的价格成交。他得意地将钞票摔在柜台上,瞥了苏沉一眼:“看到了吗?这叫本事。不像某些人,顶着个‘苏半城’儿子的名头,结果连个鼻烟壶都找不到,真是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苏沉拳头紧了紧,又缓缓松开。他低着头,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地上的灰尘,仿佛没听见那刺耳的羞辱。
【陆景明……你不过是条会叫的狗。真正害死我父亲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会长。别急,我会一步一步,把你们所有人都从云端上拽下来。】
晚上收工,苏沉揣着干瘪的钱包,没有回家,而是拐进了金陵城最著名的古玩夜市——鬼市。
这里的灯光昏暗,人声嘈杂,地摊上摆满了真假难辨的瓶瓶罐罐。这是捡漏的天堂,也是打眼的深渊。
苏沉的目标很明确。他需要第一笔启动资金。
他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摊主是个戴着草帽、昏昏欲睡的老头。地摊上零散地摆着几块锈迹斑斑的铜钱和几件看不出年代的陶器。苏沉的目光,被一块黑不溜秋、用来压着摊布一角的“石头”吸引了。
那东西看起来像一块废铁,上面还沾着泥土。
“老板,这东西怎么卖?”苏沉指了指那块“石头”。
老头眼皮都没抬:“搭头,不卖。买我这几枚开元通宝,那玩意儿就送你了。”
苏沉拿起那几枚铜钱看了看,锈色浮于表面,字迹模糊,典型的现代工艺品。他不动声色地问道:“这几枚铜钱多少钱?”
“五十。”
苏沉没还价,爽快地付了钱,然后像捡垃圾一样,把那块黑乎乎的“石头”也一并揣进了怀里。
离开鬼市,他走进一条无人的小巷,借着月光,从怀里掏出那块东西。他用袖子仔细擦去上面的泥污,一种温润、古朴的气息顺着指尖传来。
【没错……外表是铁锈伪装,里面是铜质。这龙纹,这包浆……是唐代的‘开元宝镜’!只是被人用特殊手法做了旧,埋在土里,才形成了这层以假乱真的铁锈皮。】
这面铜镜的市场价,至少在五万以上!
苏-沉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内心的激动。这是他反击的第一步。
第二天,苏沉请了半天假,带着那面铜镜,走进了一家名为“秦记”的小当铺。老板秦松石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据说眼力极毒,为人也还算公道。
秦松石接过铜镜,起初也有些不以为意。但当他拿出工具,小心翼翼地刮开一角铁锈,露出下面温润的青铜光泽时,他的手猛地一抖。
他戴上老花镜,反反复复看了半个钟头,最后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苏沉,眼神复杂:“小伙子,你这东西……哪来的?”
“祖上传下来的。”苏沉面不改色。
秦松石没再多问,沉吟片刻道:“东西是好东西,唐代开元镜,品相完整。我给你开个价,六万。你要是信得过我老秦,现在就能拿钱。”
“成交。”苏沉没有丝毫犹豫。
拿着那沓沉甸甸的现金,苏沉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没有立刻去还债,而是先去商场买了一身得体的衣服,换下了那身满是灰尘的粗布工装。
当他穿着新衣服回到聚宝阁时,陆景明和张伟都愣住了。
“哟,苏沉,发财了?偷了店里东西拿去卖了?”张伟阴阳怪气地说道。
陆景明则是不屑地冷哼一声:“人靠衣装,废物穿上龙袍也还是废物。”
苏沉没有理会他们。他径直走到老板面前,递上了一封辞职信。
“老板,我不干了。”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滚滚滚,正好省我一笔工钱。”
苏-沉走出聚宝阁的大门,回头看了一眼那块金字招牌。阳光刺眼,他却觉得心里一片清明。
【聚宝阁,陆景明……这里只是起点。接下来,该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眼力’了。】
离开聚宝阁后,苏沉并没有急着去闯出名堂。他用那六万块钱,在城南租了个小院子,剩下的钱,一部分用来改善生活,另一部分,则全部投入到了潘家园的地摊上。
他就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每天穿梭在形形色色的摊位之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真品。他的双手动过之后,任何伪装都无所遁形。
一块被当成磨刀石的宋代“澄泥砚”,他三百块入手,转手卖了八万。
一串混在玻璃珠子里的辽代“玛瑙手串”,他一百块拿下,识货的富商当场出价十二万。
短短一个月,苏沉的资本就滚雪球般地积累到了五十多万。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杂役,圈子里开始有人称他为“苏先生”,只知道他眼光毒辣,来历神秘。
而此时的陆景明,依旧在聚宝阁里作威作福。他听说了“苏先生”的名号,却压根没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物和那个被他踩在脚下的苏沉联系在一起。
直到那天,金陵城举办了一场颇具规模的古玩交流会。
陆景明作为聚宝阁的代表,春风得意地坐在贵宾席上。他今天特意带来了一件“宝贝”——据称是清乾隆时期的粉彩转心瓶,准备在会上大出风头。
交流会进行到一半,主持人邀请嘉宾上台“亮宝”。
陆景明意气风发地捧着他的转心瓶走上台,唾沫横飞地介绍着它的来历和精妙之处,引来台下一片赞叹之声。
“陆先生果然是名师高徒,这眼力,尽得苏半城真传啊!”
“这瓶子,釉色鲜亮,画工精细,绝对是官窑精品!”
听着周围的恭维,陆景明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即将取代苏沉父亲,成为金陵城新一代的鉴宝权威。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排传来。
“这东西,是假的。”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合体休闲装的年轻人缓缓站起,面容清秀,眼神却锐利如刀。
陆景明看清来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苏沉?!”**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穿得人模狗样!
苏沉无视他震惊的目光,一步步走上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我说了,你手上那件东西,是上个礼拜才从景德镇烧出来的高仿。”
“你……你胡说八道!”陆景明气急败坏,“你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丧家之犬,懂什么古玩?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故意来捣乱的!”
“嫉妒你?”苏沉笑了,笑声里充满了不屑,“你还不配。”
他转向台下的众人,朗声道:“各位都是行家,请看这瓶子的底足。真正的乾隆官窑,底足修胎圆润,俗称‘泥鳅背’。而这只,足墙过直,有明显的现代机器打磨痕迹。”
他顿了顿,又道:“再看它的画工。乾隆粉彩,用的是‘玻璃白’打底,色彩有浓淡过渡,立体感强。而这只瓶子上的图案,颜色平铺直叙,毫无层次感可言,是典型的现代化学颜料。最可笑的是这转心瓶的结构,真品的夹层之间衔接紧密,转动时顺滑无声。而你这个……”
苏沉伸手,轻轻拨动了一下瓶身。
“嘎吱——”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虽然微弱,但在安静的会场里却格外清晰。
陆景明的脸,瞬间从铁青变成了惨白。
“这……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苏沉没再看他,而是从自己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方砚台,古朴无华。
“既然是交流会,我也带了件小玩意儿,请各位前辈品鉴。”
台下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专家走上台,接过砚台,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宋徽宗御用的‘神品’澄泥砚!”**
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苏沉身上,震惊、疑惑、不可思议。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他手上的珍宝,又是从何而来?
陆景明呆立当场,看着意气风发的苏沉,再看看自己手上那个被揭穿的赝品,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苏沉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陆景明,这只是利息。你的羞辱,你对我父亲的背叛,我会让你加倍偿还。】
苏沉看着陆景明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没有丝毫波澜。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贵宾席最中央的那个男人身上。
男人约莫五十多岁,穿着一身唐装,气度沉稳,正是金陵古玩协会的会长——王德海。当年,就是他设局,让父亲鉴定那只血玉扳指。
感受到苏沉的目光,王德海也看了过来。他的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仿佛在看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交流会一战成名,苏沉的名字彻底在金陵古玩圈传开了。有人说他是苏半城的儿子,得了真传,王者归来;也有人说他走了狗屎运,不知从哪淘换了几件宝贝。
但无论外界如何议论,苏沉依旧我行我素。他用卖掉澄泥砚的钱,盘下了秦松石隔壁的一家小店面,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古玩店,取名“拾遗斋”。
开业那天,门可罗雀。除了秦松石送来一个花篮,再无他人问津。
陆景明和张伟特意跑来看笑话。
“拾遗斋?我看是拾垃圾吧!苏沉,你以为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就能在金陵城立足?别做梦了!”张伟尖声笑道。
陆景明则是一脸阴沉。交流会的当众出丑,让他成了圈子里的笑柄,聚宝阁的生意也一落千丈。他对苏沉的恨,已经深入骨髓。
“苏沉,你别得意。你爸当年怎么死的,你忘了吗?这个圈子里的水,深着呢!淹死你,就像淹死一只蚂蚁。”陆景明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道。
苏沉只是淡淡地擦拭着货架上的一个瓷瓶,头也不抬:“是吗?那我就等着,看谁先被淹死。”
就在陆景明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了店门口。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走了下来。
女孩约莫二十出头,气质清冷,容貌绝美,宛如一朵不染尘埃的雪莲。
她一出现,陆景明脸上的狠厉瞬间变成了谄媚的笑容:“清霜,你怎么来了?”
林清霜,王德海的干女儿,也是陆景明苦苦追求的对象。
林清霜没有理会陆景明,她的目光被店里货架上的一个不起眼的木雕吸引了。那是一个雕刻着几只小鸟的笔筒,刀法质朴,看起来平平无奇。
“老板,这个笔筒可以看看吗?”她的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
苏沉抬起头,和她的目光对上。四目相对,他心中微微一动。这个女孩的眼睛很干净,像一汪清泉。
“当然可以。”他将笔筒递了过去。
林清霜接过笔筒,仔细端详着,眼中流露出一丝好奇:“这木头……好香。”
“这是沉香木。”苏沉解释道,“只不过是最低等的‘白木’,没什么收藏价值,就是个玩意儿。”
陆景明在一旁嗤笑道:“清霜,这种垃圾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喜欢,我带你去聚宝阁,我们那儿有黄花梨、紫檀的笔筒,比这破木头强一百倍!”
林清霜却摇了摇头,她对苏沉说:“我很喜欢,老板,这个多少钱?”
“五百。”
“太便宜了。”林清霜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我给你五万,剩下的,就当我预定你店里其他的东西了。”
她竟然如此看好苏沉?
陆景明的脸都绿了。他追求林清霜这么久,对方一直对他不冷不热,今天却对一个穷小子另眼相看。
苏沉看着林清霜,有些意外。他能感觉到,这个女孩并不是在炫富,而是真的欣赏这件东西,并且想用这种方式帮助自己。
【王德海的干女儿……她为什么会帮我?是试探,还是……巧合?】
他最终还是收下了那张卡,只刷了五百块。“谢谢,不过做生意讲究一码归一码。你若是喜欢,以后常来便是。”
林清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拿着那个沉香木笔筒,转身离开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再看陆景明一眼。
陆景明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恨恨地瞪了苏沉一眼,也灰溜溜地走了。
从那天起,林清霜成了拾遗斋的常客。
她不总买东西,有时候只是过来坐坐,和苏沉聊聊天,从诗词歌赋聊到古玩字画。苏沉发现,她虽然是王德海的干女儿,但身上却没有丝毫市侩之气。她善良、单纯,对古玩的热爱也是发自内心的。
在相处中,苏沉那颗被仇恨冰封的心,渐渐有了一丝暖意。他开始期待每天下午林清霜的到来,期待看到她明媚的笑容,听到她清脆的声音。
他几乎要忘了,她是仇人的女儿。
而拾遗斋的生意,也在悄然间好了起来。一些真正懂行的藏家,通过秦松石的介绍,知道了苏沉的眼力。他们从苏沉这里买走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是真品,并且物超所值。
“苏先生”的名声,从“运气好”,逐渐变成了“眼力毒”。
苏沉的资本,也迅速积累到了数百万。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为生计发愁的穷小子,他有了和王德海叫板的底气。
复仇的计划,在他心中愈发清晰。
他知道,王德海最得意、也是他整个商业帝国基石的,就是他收藏的那枚号称“天下第一”的**血玉扳指**。也就是当年害死他父亲的那一类扳指的“祖宗”。
王德海靠着这枚扳指的名气,吸引了无数投资,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古玩商业链。只要能证明那枚扳指是假的,王德海的商业帝国就会瞬间崩塌。
但这枚扳指从不轻易示人,只有最核心的圈内人才能见到。苏沉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揭穿王德海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王德海为了庆祝自己的六十大寿,决定举办一场史无前例的“金陵鉴宝大会”,届时他将展出自己毕生的收藏,而压轴的展品,正是那枚传说中的血玉扳指!
消息一出,整个收藏界都沸腾了。无数人涌向金陵,只为一睹那件传说中的神物。
苏沉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王德海,你以为这是你的寿宴?不,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断头台。】
他开始做准备。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和人脉,去寻找一样东西——一样足以给王德海致命一击的证据。
鉴宝大会的前一天,林清霜又来到了拾遗斋。她今天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
“苏沉,明天我干爹的寿宴,你……会去吗?”她犹豫地问道。
苏沉看着她,她的眼神里有一丝期待,也有一丝担忧。他心中一痛,他知道,当真相揭开的那一刻,这个善良的女孩将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但他没有选择。
“我会去。”他平静地回答。
林清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表情:“我……我能请你帮个忙吗?我准备了一件礼物给我干爹,但我不确定真假,想请你帮我看看。”
她从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拿出了一尊白玉观音。
苏沉接过观音,指尖触碰的瞬间,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和田籽料,明代工……是真的。而且……这玉料的质感,和我记忆中父亲书房里锁着的那尊一模一样。】
他父亲生前最珍爱的一件藏品,就是一尊明代白玉观音。父亲出事后,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变卖抵债,这尊观音也不知所踪。
他抬起头,看着林清霜:“这观音……你从哪里得来的?”
“是我在一个朋友那里看到的,我觉得很美,就买了下来。”林清霜的回答天衣无缝。
苏沉沉默了。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王德海的又一个圈套。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想用这尊观音来试探自己,甚至是用林清霜来麻痹自己?
看着林清霜清澈无辜的眼神,苏沉最终还是把这个可怕的猜测压了下去。
他把观音还给林清霜,声音有些沙哑:“东西是真的,而且是精品。他会喜欢的。”
林清霜开心地笑了,那笑容纯粹得像个孩子。“太好了!谢谢你,苏沉!”
看着她的笑脸,苏沉的心里却像是被刀割一样。
【清霜,对不起。明天过后,你可能就再也不会对我这样笑了。】
金陵鉴宝大会,在城中最豪华的国际会展中心举行。
会场内名流云集,商界巨擘、收藏大家、政界要员齐聚一堂。王德海穿着一身红色的唐装,满面红光地接受着众人的祝贺。
陆景明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他身边,端茶倒水,极尽谄媚。自从上次丢脸之后,他彻底放弃了尊严,一心一意地抱紧王德海的大腿。
苏沉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独自一人走进了会场。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那不是拾遗斋的苏先生吗?他怎么也来了?”
“听说他眼力很神,不知道今天会不会露一手。”
陆景明看到了苏沉,立刻跑到王德海身边耳语了几句。王德海瞥了苏沉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但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
他举起酒杯,走上主讲台:“感谢各位朋友今天能来参加我的寿宴!王某人玩了一辈子收藏,略有薄产。今天,就将我这些年的心爱之物拿出来,与各位同好共赏!”
话音落下,红布揭开,一件件稀世珍品呈现在众人面前。宋代的汝窑、元代的青花、明代的斗彩……每一件都足以让任何一个博物馆为之疯狂。
现场惊叹声此起彼伏。
王德海的声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苏沉冷眼旁观,他知道,这不过是前菜。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终于,到了压轴展品登场的时候。
两个穿着旗袍的礼仪小姐,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檀木盒子走上台。
王德海亲自打开盒子,一枚通体血红、晶莹剔透的玉扳指,静静地躺在黄色的绸缎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清乾隆皇帝曾经佩戴过的血玉扳指!”**
王德海的声音高亢而洪亮。
聚光灯打在扳指上,那血色仿佛在流动,散发着妖异而迷人的光芒。所有人都被它的美丽所震撼,屏住了呼吸。
“此扳指乃是天山血玉制成,吸收日月精华,冬暖夏凉,据说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我当年为了得到它,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啊!”王德海满脸得意地介绍着。
就在全场沉浸在对神物的赞叹中时,那个不和谐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会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这枚扳指,是假的。”
又是苏沉!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这个年轻人身上。他疯了吗?竟敢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质疑王德海的镇山之宝!
王德海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但他毕竟是老江湖,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呵呵,这位小友,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苏先生吧?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我的扳指是假的,可有证据?”
“当然。”
苏沉一步步走上台,全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林清霜站在台下,紧张地握紧了双手,脸色苍白。
苏沉站在展台前,与王德海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会长,你说这是天山血玉,敢问天山血玉出自何典?据我所知,无论是《天工开物》还是《本草纲目》,都从未有过‘血玉’的记载。所谓的血玉,不过是现代商贩为了牟利而杜撰出来的概念。”苏沉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王德海脸色微变:“孤陋寡闻!古籍没有记载,不代表它不存在!”
“好,那我们不谈出处,只谈东西本身。”苏沉的目光落在那枚扳指上,“你说这是乾隆时期的东西。乾隆工的特点是精雕细琢,一丝不苟。但这枚扳指的内壁,我看到了几处极细微的跳刀痕迹,这是现代高速旋转工具才会留下的特征。敢问王会长,乾隆爷当年是用电钻来打磨扳指的吗?”
“哗——”
台下一片哗然。
“你……你血口喷人!”王德海有些慌了。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拿个高倍放大镜一看便知。”苏沉胸有成竹,“而且,真正的古玉,包浆温润自然,有岁月的沉淀感。而你这枚,颜色过于鲜艳,光泽浮于表面,俗称‘贼光’。这是用化学药剂强行染色,再经过高温高压处理后形成的效果。这种东西戴久了,非但不能延年益寿,里面的重金属还会渗入皮肤,对身体有害无益!”
苏沉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王德海的心上,也敲在所有来宾的心上。
“不!不可能!我这枚扳指,是请了国内最顶尖的专家团队鉴定的,绝对不可能有假!”王德海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专家?”苏沉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台下几个脸色发白的所谓“专家”,“是拿了你的钱,帮你一起编故事的专家吗?”
他不再理会歇斯底里的王德海,而是从怀里,也拿出了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一枚同样是血红色的扳指,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枚扳指的颜色没有王德海那枚鲜艳,甚至有些暗沉。但它的质感却温润如玉,光泽内敛,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岁月故事。
**“这,才是我父亲当年看走眼的那件仿品。”**
苏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三年前,我父亲就是因为鉴定了一件和王会长这枚‘神物’极其相似的扳指,才身败名裂!我一直想不通,以我父亲的眼力,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直到不久前,我才花重金,从当年的买家后人手里,把这枚扳指买了回来。”
“我反复研究,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秘密!”苏沉举起扳指,“这东西的材料,根本不是玉!而是一种产自西域的特殊矿石,它的物理特性和玉石极其相似,但经过特殊药水浸泡后,就会呈现出这种诱人的血色。这种技术,是近十年才出现的新型造假手段!”
“而王会长,你正是利用了这种当时无人知晓的新技术,设下圈套,让我父亲钻了进去!你毁了我父亲一生的清誉,侵吞了他的家产,还用这件赝品,构建了你庞大的商业帝国!”
苏沉的目光如利剑一般,直刺王德海:“王德海,你敢说,你手上那枚,和我这枚,不是出自同一个造假窝点吗!”
“轰——”
全场彻底炸开了锅!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眼事件了,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一场惊天骗局!
王德海的脸已经毫无血色,他指着苏沉,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景明更是吓得瘫软在地。
而站在台下的林清霜,早已泪流满面。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台上那个曾经温文尔雅的苏沉,和那个一直被她敬为父亲的王德海。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不……不会的……干爹他不是这样的人……”她喃喃自语,身体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会场的大门被推开,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为首一人亮出证件:“王德海,我们是经侦大队的。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商业诈骗、文物走私,涉案金额巨大,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原来,苏沉在来之前,就已经将所有的证据,都匿名递交给了警方。
王德海看着警察,又看看台上目光冰冷的苏沉,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他几十年的经营,一生的心血,在这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他突然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哈……苏半城啊苏半城,我斗了你一辈子,没想到最后,却栽在了你儿子的手上!好……好一个苏沉!你够狠!”
笑声中,他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场盛大的寿宴,最终以一场闹剧和悲剧收场。
王德海倒台了,他的商业帝国瞬间崩塌,所有与他相关的产业股票暴跌,无数被他欺骗的投资者血本无归。陆景明作为他的帮凶,也被一并带走调查。
苏沉赢了。
他为父亲报了仇,洗刷了苏家的冤屈。拾遗斋门庭若市,无数人挥舞着钞票,想要结交这位新晋的“金陵眼”。
他站在自己宽敞明亮的店铺里,周围是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
他的心里,是空的。
店门被推开,林清霜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为什么?”她看着苏沉,声音沙哑地问道。
“他害死了我父亲。”苏沉的声音也很干涩。
“所以,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报复他?”林清霜的眼泪流了下来,“我们在一起喝茶聊天,你给我讲那些古玩的故事……全都是假的,对不对?你只是在利用我!”
“不是的,清霜,我对你是真心的。”苏沉急切地想要解释。
“真心?”林清霜惨笑一声,“你的真心,就是把我当成棋子,把我的感情当成你复仇的工具?苏沉,你毁了他,也毁了我!你知不知道,他虽然只是我的干爹,但却是他把我从小养大!你让我以后怎么活?”
苏沉无言以对。他想过复仇成功后的一万种场景,却没有想过如何面对林清霜。
“我们……结束了。”林清霜说完最后三个字,决绝地转身离开。
苏沉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门外的阳光依旧灿烂,但苏沉的世界,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几天后,秦松石来到了拾遗斋。他带来了一个尘封的旧信封。
“这是你父亲当年留给我的。”秦松石叹了口气,“他让我发誓,除非你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永远不要交给你。但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苏沉颤抖着手打开信封。
信是父亲的笔迹。
信里说,他当年确实是看出了王德海的扳指有问题,但他之所以没有当场揭穿,反而顺着王德海的话说,是因为他发现了王德海背后更可怕的秘密——一个庞大的文物走私和洗钱网络。他想假装上当,卧底进去,搜集证据,将整个犯罪集团一网打尽。
没想到,王德海心狠手辣,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设局将他逼上了绝路。
信的最后,父亲写道:
“沉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或许早已不在人世。不要为我报仇,王德海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你斗不过他。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安、快乐地过完这一生。记住,世间珍宝无数,唯有内心的平静和身边爱你的人,才是无价之宝。”
苏沉看完信,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父报仇,却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违背了父亲最后的遗愿。他用父亲最不齿的仇恨,赢得了这场胜利。
而秦松石接下来的话,给了他最后一击。
“孩子,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秦松石的表情无比沉重,“林清霜的亲生父亲,当年也是王德海犯罪集团的一员。后来他想要退出,被王德海抓住了把柄,最后……意外身亡。王德海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也为了控制他留下的渠道,才收养了当时年幼的林清霜。”
苏沉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终于明白,林清霜那天为什么会说“你也毁了我”。他不仅毁掉了养育她的干爹,也把他亲生父亲那段不光彩的往事,血淋淋地重新挖了出来。
他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可能。
一年后。
苏沉成了全国最富盛名的鉴宝大师。他的“拾遗斋”开遍了全国,他的身家以亿为单位计算。他拥有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财富、名望、地位。
他住进了金陵城最豪华的别墅,别墅里有一个巨大的藏宝室,里面堆满了比当年王德海的收藏还要珍贵百倍的古玩。
但那个藏宝室,他一次也没进去过。
他的别墅里,也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他再也没有见过林清霜。听说她离开了金陵,去了国外,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苏沉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客厅里。他手里摩挲着的,是那个林清霜曾经买走的沉香木笔筒。
寿宴之后,他发了疯一样地找,最终在一个拍卖会上,用一千万的天价,把它重新买了回来。
笔筒上,淡淡的香味早已散尽,只剩下冰冷的木质触感。
他赢了全世界,却输掉了唯一能让他感到温暖的那个人。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笔筒,一行清泪滑过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碎成一片。
窗外,雨声淅沥,仿佛在为这个捡漏了天下,却遗失了心爱之人的赢家,奏着一曲永不终结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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